每个地方停留两天,最终挑了个她觉得还不错的小城待下。
离开的第一天,人生新生一般,充满希望,如同初春抽新的嫩绿,前途一片光明,闪亮,无限的生机,无限的美好,向她挥手,友好地朝她笑着,来吧,陶悦,迎接幸福的人生。如同她和秋亮从家里逃离的那天一样。
这种兴奋与新生感只维持了不到三天。
梦里,她睁开眼,看见陈原站在她床边冲她无邪地笑。
陈原总喜欢这样笑,纯真中隐匿着残忍,他越是笑得无害,对面的人下场越惨。这是他最爱玩的一个小游戏,对所有人都露出虚伪和善的笑容,眼神却冷漠阴暗,那种冷漠,是看动物的冷漠,人怎么对待动物,陈原怎么对待人。
陶悦马上爬下床,开始哭,开始求饶。她总是这样软骨头。哀求对她而言如同从市场批发的一样廉价。
所以根本不管用。
“还想骗我。”陈原的声音沙哑带着笑意。
陈原打人真疼。他也太喜欢打人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打人的时候自己不手疼吗。
这样想着,陈原手中变出刀子,疯狂地往她身上戳。他果然也会觉得疼。
那个薄薄的坚硬的铁片,戳进身体,会觉得很冷,接着才是疼。疼到不能忍受,于是她奋起反抗,从噩梦的茧中挣脱而出。
面对一室冰冷沉静。她没忍住哭了出来。
身体逃离了。内心仍困在原地。永远都是这样。所以她永远不可能拥有正常的生活。
该死,那天就应该杀了陈原!
不就是割开他的喉咙吗?她为什么做不到?
不就是在妈妈喝醉睡着后关好门窗,打开煤气,她为什么做不到?
陶悦当天就收拾东西,离开那个城市。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去人少的地方。离开前她去医院挂号看病,拿了药,使用了身份信息,如果陈原一心要找他,迟早会查到。
她很久没坐过这种老式火车,车厢里充斥着异味,烟味,破败得跟如今的社会格格不入,包括车厢里很多人,都旧得像还活在上世纪。小城的车站和大城市仿佛差了两个世纪,她轻松逃票上车,打算等下车后补票。目的地偏远,这趟列车人很少,随便找了个中铺,陶悦直接躺下。
和秋亮逃离那个家的时候,就是坐的这种火车。为了省钱,买的硬座,一路上都抱在一起,陶悦的脸埋在秋亮怀中,时不时无声哭泣。她记得,那时候她心里还在可怜她的妈妈。那个精神错乱的女人,好几次差点把她打死的女人,被她抛弃,真可怜。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对她的可怜与爱全被侵蚀成恨。精神病就该被送到精神病院,她要是一直没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18岁。当然罪魁祸首是她的父亲,最该被千刀万剐。但陶悦对他的情感就很纯粹,一直都是鄙夷与恨。他绝对不得好死。陶悦一直在诅咒他。
直到某天,秋亮告诉她:“陶悦,你爸死了。”
接着他补充:“出车祸。”
“我爸死了?我爸死了?哈哈……”
“太好了!”陶悦和亮牵着手转圈圈,不顾路人的目光,一边跳一边大笑:“我爸死了!我爸死了,亮!”
“他老婆呢?他的野种呢?”
“在医院呢,重症监护室。”
“太好了,一定是我的诅咒生效了。”
回想起那幅场景,她像个疯子。她那天开心极了,喝得大醉,一路上都大喊着:“我爸死了我爸死了!”
秋亮一边揽着她,一边腾出手捂她的嘴,最后还被她吐了一身。
但他总是那么温柔包容,从来没怪过陶悦。可即便这样的人,最后也差点被她逼疯。
陶悦突然想哭。因为她发觉她想不起秋亮的模样。也想不起来他们为什么分开。
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在人海中走散。
凭什么她一直在逃。
她明明就什么都没做错。
可她恨的,恨她的人那么多,她能真的去一个一个把他们杀了吗?那她只能一直躲。
又气又恨。气到泡好的泡面吃了几口就丢掉。半夜饿到不行,悄悄爬下铺位,接热水又泡一桶。她讨厌吃泡面,可现在饿得要死,觉得也没多难以下咽。
047威胁
西北的戈壁,就跟月球似的。秋亮跟陶悦说,陶悦问你去过月球啊。他说电视上看到的,没去过,悦,我以后带你去看戈壁。陶悦哼一声:谁要去月球。
真站在戈壁上,心也跟龟裂的大地一样干涸,砂土般干涩堵在喉咙,太阳煎得脸皮要脱落,热浪烫进眼里,才迎来一场小雨。月亮的能量早已耗尽,只剩下一具尸体围绕着地球转。戈壁也荒凉如死。
临海的澜城,空气总是潮湿的,呼吸时连带着肺部都湿润着,仿佛浸在带着咸味的水汽中,这里空气干燥得每一口仿佛在吸着研磨细碎的粉尘,磨砺着呼吸道,掉落在心口,是一种不上不下的干噎感,她产生一直往前走的冲动,缓慢地,漫无目的地走,直到干渴到脱水,昏迷,死去,被野兽啃食尸体。这样,身后的紧跟着她的怪物,就永远也追不上她了。
她在老小区找了个客厅卧室窗外都有树房子租下,设施装潢都很具有年代感,也很便宜,而且可以短租。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待多久。总不能一直这样跑吧。等过个一年半年,陈原还没找到她,她就在某个小城定居下来,随便找个工作,像她的前半生一样,随便地活着。只能这样了。甚至这是对她而言最完美的结局。
陈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的病也不会。所以就看他们两个谁先赢。
卑微易折的生命,艰难地求生。
从始至终,她都是受害者。所有的事情。父母离异,被家暴,被校园霸凌,被骗,被囚禁。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秋亮说得对,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棒了,她是胜利者。
可是以陈原的角度,好像他又成了受害者。这种唯我独尊的神经病,脑回路就是这样奇葩。
这座小城偏僻但人口并不少,陶悦在这里住得最久,虽然她依旧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时不时流鼻血。
直到看见手机日历上标记的日期,秋亮即将刑满释放。
与此同时,陶悦收到陈原的信息,只有两个字:秋亮。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管秋亮。她那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