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易家家宅平宁,为的不是我掌家的本事,是我这些儿媳、孙媳个个都出自忠良之家,在闺中就受了良好教育,知所进退,谨守分寸,这才有的家宅和乐。”
易老夫人抬头,望向这满堂的名家字画,金银器物,沉声说道:“阿芹,你得记着,男人们再厉害,也只担负一朝荣辱。而我们女人要掌的,却是三代兴衰。你那儿媳,得斟酌着教。”
“老夫人说得是。”宋夫人点头。
“既然承渊、瑾明都成家了,之后阿芹你忙于府中事,怕是会少来看我。”易老夫人语气和蔼,“亦无妨,但凡有什么事,我都是你第二个阿娘,别同我见外。”
“怎会少来看您?皇后娘娘在宫中不能时时尽孝,我这半个女儿,也得替她的份守在您跟前。再说了,妹妹也盼着我来喝茶不是?”
易夫人笑出声,“自然盼了,天天就盼着你来。”
室中茶香暖意,好不愉快。
同样的月色照屋梁,兵部尚书府却是一片寂静沉重。
“哭,让你哭。”姜夫人一改在外的端庄,在烛火摇曳的昏暗房间中,那冷眼旁观的残忍神情,对着庶女展露无遗。
姜慧此时双腿让姜夫人上了夹棍,剧痛难忍,忍不住哀嚎出声。
而她的贴身丫鬟早已被打死在庭外,瘦弱而苍白的尸身布满血迹。
“同你那姨娘一样下贱,果然贱人出贱种。”姜夫人眼带不屑轻啐一口,“才刚及笄,清白就没有了,连对方是谁都说不出来,敢情你还不只一个相好?”
“不是……不是……我是被逼的……真的是被逼的……夫人……”姜慧从喉头爆出嘶吼般的声音,那是她最后的挣扎,却微弱到让人不忍直视。
而姜玥站在母亲身后,冷冷看着妹妹。
“玥儿,为娘的老早就同你说过,出身不正的种,再怎么教也是白费。”姜夫人怒火横生,“你亦是要出嫁当人主母的人,就该好好记着,让那些玩物有了孩子,简直就是府中之灾,处置得不好,就连你自己的子女名声都要遭殃。”
“……女儿明白了。”
“等你嫁出去之后,我就寻个合适的去处也把她放出去,省得放在府中污了我姜府的地。”
姜玥垂下眼,知道姜慧这下要嫁入清白人家是不可能了,若得母亲怜悯,说不定还能去庵中作姑子。
“端进来。”
姜夫人一拍手,其心腹立刻端入一碗乌黑的汤药,面色鄙夷地将汤药端到姜慧面前。
那面无血色,满脸泪痕的姜慧,颤抖着双手,含泪喝尽碗中物。
“行了。派人看着,玥儿出嫁之前,不准她出门半步。”
“是。”
姜玥沉默看着哭倒在地的姜慧,待众人散尽后,她缓缓走到她身前。
“……姜慧,过去十年来,我一直都把你当亲妹妹看。”姜玥一字一句地说着,“在我心中,从未有过嫡庶之别。阿娘偏心,但我没有。”
姜慧颤着手指,口中苦涩不及心头一半,哀泣捉着姐姐衣角:“姐姐……姐姐……求你信我……我真的不是自愿……”
“不是自愿?”姜玥冷笑,“若不是自愿,为何还欺骗于我,自己偷偷摸摸离席偷情?若不愿意,为何不是待在我身边,让我护着你?”
姜慧的手指放下了,神情万念俱灰,捧着开始发出剧痛的腹部蜷缩在地,才十五岁的年纪,整个人却像是全都枯萎了。
“姜慧,你咎由自取,从今尔后,我没你这个妹妹。”
姜玥甩开了妹妹放在她裙上的手,再也没有回头。
而姜慧床旁,那想绣给姐姐出嫁用的鸳鸯手绢,在月光之下孤伶伶地躺在一边,
只有它能听见姜慧百般绝望的哭吼。
0028 28.花好月圆夜
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
张灯结彩的左相府中,绣阁绮罗传香,娶妇入府日,处处都是荷开并蒂等贺语,杯交玉液间,声声皆是笑闹春宵。
有了大将军府鼎力救急,左相府的婚事总算办得妥当又风光,宾客川流不息,两位小厮唱贺不绝的声音更显喜气盈门。在迎新妇入门之后,酒席上的宋夫人明显松了口气,这才有笑容待客。
太子伉俪人到礼到,更送来帝后贺礼。晋王与雍王亦一同入府相庆,可说是皇家此番给足了两家面子。
不仅是宋府风光,宋相破了不沾酒的惯例,席间姜府诸人亦是春光满面,姜尚书笑得合不拢嘴,与宋相二人联袂招呼满堂宾客。
无人留意处,雍王把正敬酒待客的姜纬给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姜纬,今日你家嫁女,怎不见你那庶妹?”
姜纬脸上厚实的微笑顿时僵了一半:“小妹近来身子不适,还在家中休养。”
“她病了?”雍王讶异,“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殿下……探问舍妹,可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雍王笑了,“你也知道,恒安公主向来喜欢姜慧的绣工,近几日还向本王问起她什么时候入宫。”
恒安公主是当朝圣上唯一的女儿,娇宠无比。
“近期……应是没什么机会入宫了,但不久后便是凯旋宴,倒是能转赠庶妹的绣品与公主。”
雍王的神情似乎有些失落,但仍笑回:“如此也好,让你妹妹好好休养。”
姜纬带着怀疑的目光凝视雍王离去的背影,原本温和的笑容蒙上了一层灰。
当逸气轩昂,一袭红衣的新郎官敬酒时,众人无不赞叹姜家女此番英勇救人,倒给自己得了个玉面郎君。
宋瑾明脸上挂着淡淡微笑,一一对宾客敬酒。
“瑾明叔叔!”易承德的一双儿子扯了扯宋瑾明的红袍,“我们俩拾了好多谷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