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兰也是头一次见这场面，担心他怀里的人掉落，伸手在下面护着，“房间收拾过了，你们明早在家里用餐吗？”

怀里的人动了动，沈砚随又抱稳了些：“帮忙多备一份爷爷的营养餐吧。”

“好的。”文兰送到客厅就停下了，看他抱着人上楼，路过廊道进了房间后才转身去了厨房。

贺肴的确如他所料，多睡了一个小时，他就在床对面的沙发里坐着，等到贺肴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伸完懒腰又收手捂住了眼睛，短暂的静默过后，这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沈砚随！”

沈砚随静坐着：“嗯，我在这儿。”

贺肴环顾一圈，掀被子下了床，从窗外看出去，只望见一排树影：“不是要吃饭，这是哪儿？”

“虹山，”沈砚随耐心解释，“是要带你吃饭的，你在车上睡着了。”

说完起身：“过来。”

卧室外间，桌上摆着五个不大的菜碟，一份主食，一盅汤，外加一杯牛奶。

荤素搭配，看色泽都是不大油腻的，贺肴坐下来后惯性的先喝了口汤，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一口鲜汤总算让他味蕾打开了些。

没管沈砚随在身边坐下的举动，他专心的往嘴里塞食物，直到吃了个七分饱才放慢动作：“税务局的人来找我，你应该高兴才对，这么献殷勤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高兴？”

贺肴握着勺子，视线固定在汤盅里：“楼志伟啊。”

楼志伟这个名字他是从陈可可嘴里听来的，在得知北诺参与市政这个项目后，陈可可其实也有打退堂鼓的念头，楼志伟手底下带着北诺的顶尖项目团队不说，他本人在业内也是出了名狠手段，更有‘没有楼志伟拿不下的项目’这种夸张结论仍在盛传。

说话留一半，贺肴是刻意的，所以他听见了沈砚随一声轻叹，为这声轻叹他心里居然愉悦了不少。

“这个技术标手里有资源的公司没几家，据我所知，市政是没有内定的，怕陪标就别上了，安心在办事处收拾那些烂摊子。”

“你在挑衅我，”贺肴扭头，“是吗？”

“是，”沈砚随如实说，“既然要做就别管对家是谁，你过于在意，只会让我觉得你能力不够。”

方才的一丝愉悦就这么散尽了，贺肴胸口起伏地看着沈砚随：“我在意我的项目，你在意的是什么？”

这话让沈砚随又静默了，四目相对，贺肴竟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情绪，不管那是什么，总之不含半分凌厉。

算了，贺肴没心思深究，接着问：“税务局的事，你要跟我说什么？”

“今晚留在这儿，明天我家老爷子过生日，”在贺肴发脾气前，沈砚随将牛奶挪到了他面前，“税务局有他从前的下属，你自己去听答案不好吗？”

这话后贺肴那些迟钝的念头才重新涌现，虹山，老爷子，一个他从不曾踏足的地方，一个他从来没从沈砚随嘴里听过的称呼。

“浴室给你准备了洗漱用品，衣服放着，兰姨一会儿会帮你洗。”

见他要走，贺肴情急了一瞬，被沈砚随捕捉到，又坐回了原位：“不能只会用我的车，要学会用我。”

“什么？”

“明天来的可不止税务局的人，”沈砚随没意识地伸手，拿指背碰了碰他的脸，而后才道，“把牛奶喝了。”

064

翌日，好天气。

贺肴一夜无梦，身体陷在温软的床里，明明醒了却又不太想睁眼，是第六感作祟，他觉得脸上发痒，一阵烦躁呼之欲出之际，他才奋力撩开眼皮，下一秒便只听砰的一声，贺肴愣是在床头这真皮软垫上撞出了脑震荡的错觉。

“哟，吓着你了？”

嗓音略显嘶哑，但又掷地有声，刚才那张离他一个小臂距离的脸此刻离远了些，贺肴捂着脑袋重新看向他，还是觉得有些吓人。

老者皮肤白，脸上布着沟壑和老年斑，任谁睡醒看见这样一张脸正盯着自己都会被吓到，贺肴是撞了一下，好在思维转得快，他从床上下来，快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睡衣，而后朝老者伸出手：“沈老先生您好，昨晚突然造访，没事先跟您打个招呼，抱歉，是我唐突了。”

沈墨行八十了，老年病避不开，但身子在这个年龄段里还算硬朗，思维也不太落后，眼前的年轻人穿着睡衣也不愿失礼，不装傻不卖乖，大大方方的，惹他喜欢。

“阿砚带你来的，你唐突什么？”沈墨行说话抬手在他伸过来的掌心里轻拍了一下，“这床舒服啊，见你睡得好我都不忍心叫你。”

“额......”贺肴难为情，耳朵都快冒烟了，被沈墨行瞧去，笑了笑：“洗把脸，换身衣服，下来吃饭。”

楼下人多了不少，穿着统一的制服里里外外的忙活，贺肴收拾好下楼的时候，一个女人从楼梯口迎了上来：“早餐准备好了，跟我来。”

“哦，好。”

女人笑意盈盈的，边走边跟他说：“阿砚叫我兰姨，你也可以这样叫我，今天老先生寿辰，家里会有点忙，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多包涵。”

“不，不会，兰姨，”贺肴彻底不会说话了，舌头在嘴里打架，最后只吐出一句，“他呢？”

“阿砚一早出去了，很快回来，你要是觉得无聊，吃完就回他房里看看电影好了。”

弯弯绕绕走了好一段儿才到地方，红木的大圆桌，沈墨行在主位上不紧不慢地吃着粥。

文兰把人带到他左手边落座，又将扣在羹盅上的盖子揭开，叫他慢慢吃。

“呐，红莲蜂蜜炖的官燕，”老爷子递来话，“文兰特意给你做的，我都没有。”

“那，您吃这个，”贺肴迅速将羹盅挪了过去，还没落定就听见远处厨房里的文兰说，“老先生逗你的，你快吃吧。”

贺肴又悻悻地挪回了自己面前，而后望着这一盅剔透的补品下意识的犯嘀咕：“早上就吃这个，会不会太过分啊？”

“不会，”沈墨行接话快，“你看起来很需要这玩意儿补补。”

贺肴又是一脑袋黑线，拿起勺子再不肯说话了。

一老一小就此开始共用早餐，相安无事的一刻钟里只有餐具碰撞出的细微声响，最后是一声长叹，沈墨行吃完了靠回椅背里

“你也吃得太慢了，跟谁学的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