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贺肴没多意外,因着被劫上面包车时他就意识到了,那次瞿江民蹿进他宿舍里的确不是要杀他,亏得谢志斌闯进来他才多了一段时间的平安,否则他那天晚上就被瞿江民弄上这艘船了。

“啧啧,”瞿江民捂着口鼻站在门口,他身后是两个握着抢的外籍男性,“也不知道沈大主席看见他这小云雀脏成这样会是什么反应。”

“诶不对,沈砚随哪会有反应,那天他的人追我追到西郊,忽然就不追了,不就是觉得不值得他费事,是吧何爻?”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瞿江民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抓着他衣领将他拽了一把:“还以为你清高,合着是嫌床不够高啊,他干的你舒服吗?他给你什么?车?房?还是什么都没给,你贱到让他白嫖啊?”

“嫖你妈!”谢志斌喊,“死肥仔,你怎么不问问你老娘被你老子干的爽不爽啊?”

话毕只听一声倒吸气,瞿江民一脚踹在他那条断了的胳膊上,谢志斌痛到倒地,而贺肴迅速挡在了他身前:“瞿江民!你出不了这片海,你,还有背后这条灰色产业链都跑不出去!”

瞿江民低头注视着他,片刻,突然俯身抓住他脚腕将他往外拖,贺肴脑袋磕在铁门上,身子毫无招架之力就被带出了集装箱,里侧的女人们被吓到呼吸急促,兹一动就被门口的人拿枪指着。

贺肴被地面铁皮刮到钝痛,挣扎间脱了瞿江民的手,连滚带爬要跑之际又被抓住头发往回扯去。

“你是不是得先看看你自己跑不跑得出这艘船啊!”瞿江民将他拖去集装箱巷道,在贺肴死命的挣扎中从背后将人压在了身下,裤腰被握住往下扯的时候贺肴真正开始绝望,绝望到脑海发蒙时,一架直升机带着轰鸣乍现在货轮斜上空,枪声四起,子弹击穿瞿江民肩胛骨,人也被惯性撂到朝后倒去。

海上很静,静到能听见每颗子弹钻进肉体的声音,贺肴没有多想的余地,他跑回集装箱扶起谢志斌:“老谢坚持一下,有人来救我们了。”

流弹滑过集装箱外侧,发出刺耳的声响,女人们尖叫,瑟缩,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

那天对谁来说都很漫长,货轮跨入他国海域前,海军登船,海上落了大雨,雨水和子弹如出一辙,砸的船舱砰砰作响。

军靴踩过夹板,朗夜耳机里传来:“朗队,驾驶舱已控制,舱内清理完毕。”

“通知那边来收尾。”

而后脚步停下,他在半掩着的集装箱门口看见一个人以一个包裹的姿势抱着孩子缩在墙边

“贺肴?”

贺肴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朗夜?”

朗夜快步进去,刚要问情况就听贺肴说:“孩子呼吸很弱,可能是因为集装箱里有排泄物,不透气,但他身上还有瘀斑,我不知道是不是坏血病,还有我朋友,我朋友他胳膊断了,赶紧送他们去医院好吗?”

“好,”朗夜看着他, 将嘴里要问的话咽了回去,“我先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把孩子给我,我来抱。”

这话里有更多的人涌了进来,他们一并带走了谢志斌和那群女人。

贺肴在一刻钟后被朗夜送上小艇,送回了另一艘轮船上,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他被医护围住检查身体状况,然后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见了从不远处朝他走来的沈砚随。

“我没事。”贺肴坐在担架床边,双手支在两侧,医护检查完他去检查另外的人,他索性调整好呼吸才抬头,“有事你都见不到我了。”

贺肴看不出,看不出沈砚随眼里总是这样平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有一些迟来的委屈和失落,在沈砚随伸手要碰他的时候躲了躲:“我身上很脏。”

“贺肴,你怎么样?”朗夜从沈砚随身后来,在俩人间看了个来回才接着说:“离这里最近的港口也得三个小时,那边有休息室,先去洗洗,换身衣服。”

“好,”贺肴先一步接话,从担架床下来对朗夜说,“麻烦带我过去吧。”

他路过沈砚随,跟在朗夜身后往休息室走,沈砚随是在他进屋后跟过去的,门落了锁,贺肴被他摁在了怀里。

挣扎到没了力气贺肴才偃旗息鼓,他最后一口咬在沈砚随肩头,咬到脸上肌肉酸痛,僵持在体内迟迟没有找到出口的眼泪在那一瞬间汹涌而出。

沈砚随抚着他后背:“我在,我在这儿。”

贺肴在这话里忽而卸力,身子不受控制往下坠,沈砚随反应过来将人兜住,后打横抱起放去了床上。

他不是现在才意识到的,在执法记录仪传回的画面里看见贺肴抱着那个孩子时,或者再早一点,在老太太把海蛞蝓挂坠交给他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心空像是被剜去了一部分血肉,强烈的刺痛感在不断提醒他,是他的失误才给贺肴带来了这遭磨难。

此刻,医护被叫来,推着车子从休息室进进出出,休息室外,朗夜反身靠在了墙边,他低头注视着地面,眼前是集装箱里贺肴抬头看他的那一眼。

023

年节还没过去,青宁的天灰蒙蒙的,看不出一丝喜庆。

“从图谱结果来看,患者在额叶外侧和内侧以及顶叶下部的连接不足尤其明显,这不是初显,他可能很早就出现过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相关症状。”

船靠岸一小时前贺肴在睡梦中发了癔症,医生进休息室给他推了一针,回岸后做了个全面检查,结果就是这样,在意料之中,也在准备之外。

此刻的秋水台,里外都很安静,沈砚随看着怀里沉睡的人,郁结和闷痛的感觉堆积在胸口,让他好一阵才亲了亲他,说:“新年快乐,肴肴。”

媒体重新释出动静是一周后了。

青宁市第一医院住院部1209病房,电视被掐灭,贺肴坐在病床边削苹果,薄薄的皮呈螺旋状落进垃圾桶,叫向红看见,夸他活儿细。

谢志斌胳膊打了石膏,身上搏斗的痕迹还没完全褪去,笑起来显得有点呆傻:“还是阿爻厉害,嘿嘿。”

贺肴瞪他一眼,将削好的苹果塞进他左手里,冲向红说:“红姐对不起啊,这个年都没让你们过好。”

向红赶过来的时候谢志斌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不知是谁给请了护工,在她来之前事无巨细的照顾着谢志斌,加上谢志斌初心也是为了救自己哥们儿,向红挑不出谁的理来,话里话外也只有心疼

“看新闻,这个瞿江民的案子警方追查这么久,原来是为了把他背后那些东西挖出来清理干净,现在好了,都结束了,咱们谁也别再记挂这件事才好。”

“是啊,不能再想了,想多了日子不好过。”谢志斌应和。

恐怕只有经历过海上这一遭的他们才明白这话里的意义不是好事,不必回味,尽快脱离回到正常生活才最要紧。

这对谢志斌来说也许容易,于贺肴却不尽然。

他没有多说,乖巧的点了点头,病房门被敲响时,他将手里的水果刀放回了果盘里:“看到你好些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嗯,阿爻你也好好休息。”

贺肴从病房出去,谢志斌才绵绵的叹了口气,术后醒来时这案子的新闻比春晚节目还要铺天盖地,除了跟瞿江民有关的走私、偷渡、境外犯罪等字眼外,另有一则醒目的,是阿爻。

这是谢志斌第一次在海事新闻上看见一个相熟的人,新闻没有提到确切的名字,只有一张高清照片,照片里被航运仲裁协会主席沈砚随用外套包裹着抱在怀里一路送上他私家车的,正是阿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