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她没有呼吸。

“二丫!”祝文星抓住她的衣服用力摇晃,“二丫!你醒醒!”

“别叫了!”廖远志一把拉开祝文星,“已经没用了!二丫没了。”

祝文星的身体顺着床边滑下去,跌在地上。

“到镇上的时候就叫不醒了,诊所说治不了,我又带着去县里的医院,抢救了一会儿,还是不行,医生说是脑子里有点问题,引发了什么,什么惊厥,让我往市里送,坐救护车,要不少钱,还不一定能治好,就算这次活过来,以后也是个傻子。”

“不少钱,哈,就因为要花钱,你连孩子命都不要了...”

“钱呢!钱在哪!”廖远志吼道,“你看看家里还有几个钱!一个女娃而已,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不能生,你再多生几个不就完了!”

说完,廖远志气急败坏地钻进后屋,很快传来他的骂声,“老子累了一天,回来连口饭都没有!”

祝文星不知道廖远志又嘟嘟哝哝说些什么,她伏在床边,觉得胸膛里都是空的,她不再有情绪,不再有思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不,应该说她连这个问题都已经意识不到。

她就这样坐着,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她感到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感到生命的消亡,感到周遭都是无穷无尽的混沌,感到某种东西从她的脑海中剥离,渐渐飘出体外。

最后一丝理智让她没有堕入深渊,她想到了大丫,那个和她最相像的孩子。

没错,还有大丫,祝文星摇摇晃晃起身,小儿子是男孩,廖远志一定会好好把他养大,大丫就不同了。在这个村里,如果无人庇护,大丫只会面临比她更黑暗的人生。

祝文星朝着泰河村深处走去,天快黑了,大丫应该在家做饭。自从大丫去了廖得宝家,他就再也懒得做家务,洗衣做饭全丢给大丫,她才七岁,刚够灶台高,烧菜时还得站在板凳上,祝文星捏紧拳头,心中默念只要廖得宝一死大丫就能回家。

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祝文星遇上了刚从河里摸鱼回来的廖得宝,廖得宝提着个铁桶,里面有一条两三斤的鱼正在扑腾,他叫住祝文星,“哟,侄媳妇,吃饭没啊?”

祝文星仿佛没听见,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廖得宝上了年纪,走得也不快,和她一前一后朝家里走去,又问,“我捞了个大的,明天炖了喝,给大丫补营养!鲜嘞!”

眼看着到了廖得宝家,几间没开灯的平房浸在将黑未黑的天色中,隐隐绰绰,对比旁边十几米处覃团结家亮着的灯光和升起的炊烟,冷清得格外瘆人。

廖得宝似有疑虑,“这孩子,平时都会把门前的灯打开再去烧饭,今天怎么没开灯?跑出去玩还没回来啊?”

站在门口往里看,整个屋子黑洞洞的,祝文星忽然觉得这扇门像一只巨兽的血盆大口,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她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大丫!大丫!”廖得宝喊了几句,打开堂屋的灯,径直向后面的厨房走去,“大丫!你在里面吗?”

祝文星跟进去,左右两边的房间挨个检查,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就在她准备往里屋走的时候,廖得宝惨烈的呼唤声传来。

“大丫!”

祝文星心中一惊,她又产生了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她循着廖得宝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向屋后赶,穿过后门,进入小桔子园,廖得宝正跪在地上,一边捶地一边哇哇乱叫,祝文星视线一转,看见了一旁躺在地上的大丫。

从面容已经认不大出这是大丫。

额头凹陷下去,整张脸上都是血,仔细一看有几处肉都翻了出来。天气还不算冷,血没有完全凝固,正顺着头发以极慢的速度滴落到地面的血泊中。

祝文星双腿一软,和廖得宝一样跪在地上,她撑着一口气,爬到大丫身边,抬起手。

她不敢伸手,一个小时前她就是这样伸手探过二丫的鼻息,探到了一片死寂。她在发抖,不光是手,她的全身都在抖,大丫不能死,她只有这一个念头。

祝文星跪在大丫侧面,一手插入脖子后,一手穿过腿弯,像大丫小时候那样把她抱起来,可是失败了,大丫不再是小时候的体重,而且此时她的身体像一只软塌塌的麻袋,毫无生气。

“大丫!起来啊!”祝文星费力往上抱,但只有她胳膊使劲的地方才略微拱起,其余部分都纹丝不动。

“起来!大丫!是妈妈来了!快起来!”

见祝文星力气不够,廖得宝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把大丫抱起,语无伦次,“医生,大夫,看大夫,快走,走,救救大丫!”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去摸大丫的脉搏,也没有试探她p的鼻息,谁也不敢,谁也不想直面那个结果。

出门时廖得宝被门槛绊了一下,和大丫一起滚落到地上,两人又是一阵惊呼,这番闹腾下来,住在附近的人都走出家门来查看情况。

离得最近的覃团结率先发现了血肉模糊的大丫,急急忙忙叫上老婆孩子都过来帮忙,其他村民也纷纷赶来,见着大丫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是谁说了声,“先擦擦血,看还有没有气!”

廖得宝和祝文星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动手。

覃团结就在他们身边,见两人都不动作,主动上去摸大丫的脉搏,在接收到两人询问的目光后,覃团结皱紧眉头,犯难地摇了摇头。

廖得宝的悲痛冲破临界点,大喊着大丫的名字,摇晃她的肩膀,又去摸她的心跳,确认再无生还的可能后,他愤怒地站起身,朝着围观的人群大吼,“是谁!谁害了我的大丫!”

他随便指了个人,“是不是你!你有没有看见!谁害了大丫!”

被他指到的人赶紧摇头,辩解道刚从地里回来什么都不知道。

廖得宝又发了好一阵疯,直到廖远志赶来,才像是有了依靠,稍微冷静一点。他似乎想起什么,在人群里看了又看,没发现覃必胜和覃蔚宏的身影。

覃必胜家在廖得宝家后面没多远,地势更高一些,从他家旁边可以俯视廖得宝的桔子园,也许他们会看到些什么。

对了,覃蔚宏经常和大丫一起在桔子园玩,说不定他知道...

廖得宝冒出一个念头,覃蔚宏,覃蔚宏才最有可能是凶手!

“覃必胜!你龟儿子哪去了!”廖得宝对着人群喊叫,“你龟儿子给老子出来!你家那小子害了我的大丫!给我出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来了,覃必胜这才在覃团结的陪同下现身,见了怒气冲冲的廖得宝,他一点也没有惊讶。

“覃必胜!我问你,你家小子呢?他成天和大丫一块玩,现在大丫出事,他跑哪去了!”廖得宝揪住覃必胜的汗衫领子,唾沫星子四溅。

覃必胜推开廖得宝的手,没好气地说,“你跟我瞪眼睛干什么!我儿也不见了,我正在找他!我还想问你有没有看见他!”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交头接耳,确实没人看见覃蔚宏在哪,这边的动静这么大,覃蔚宏没理由不过来凑热闹的。

“你把他藏起喽!藏起”廖得宝的声音拉长,腔调怪异,“他害死我大丫!我要他偿命!要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