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蔚宏看向祝柳,朝她点点头,祝柳也同样点头。
她深呼吸了好几个回合,酝酿起紧张的情绪。这过程比她想象中的要难,好几次准备开口时差点失笑出声。花了快一分钟才做好心理建设,祝柳哑着嗓子,远远对着手机喊,“爸爸,爸,我在这儿,我想回家!”
一听见祝柳的声音,祝友华脑中那根紧绷的弦顷刻断裂,伴随着隐隐传来的郭小霞的哭声,祝友华大喊,“祝柳祝柳,你怎么样?你还好吗?你有没有受伤?”
祝柳承认,在这一刻听到父母那么焦急,那么撕心裂肺的声音,她有些心软了。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好想想过去对父母的怨恨,狠下心来,让计划能继续进行下去。
覃蔚宏继续讲电话,“听见了?她现在好得很,但如果你违背了我刚才说的两件事,她就不会那么好了。”
祝友华像一只被放掉气瘪掉的气球,立马败下阵来,声音变得萎靡不振,“我,我都答应你,你说什么都行,唉,我年纪大了,你能不能再说一次,我不太记得了。”
覃蔚宏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到了他临场发挥的时候,他想起自己看过的电视剧,学着里面歹徒的语气,凶狠地说,“那就等着给她收尸吧!”说罢,便挂断电话,将手机关机。
祝柳举起大拇指,“你太棒了,说得真好,我爸爸一定吓坏了。”
覃蔚宏还怔怔地看着已完全黑屏的手机,他似乎有点失落,祝柳见他呆滞地低着头,不太对劲,用胳膊肘杵他,“怎么了?”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覃蔚宏喃喃自语。
祝柳先前的些许愧疚霎时灰飞烟灭,加之覃蔚宏一副优柔寡断犹疑不决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这有什么不太好的,你要是见过他们平时怎么对我,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不好了。”
我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不好,不是你这些小事能比的。覃蔚宏在心里说。
“走吧,”祝柳伸出一根食指,戳戳覃蔚宏的手臂,“先陪我去拿包,然后我们去庆祝吧!庆祝自由的夜晚!freedom!”
她走在前面,忍不住蹦跳起来,像个探险的孩子一样不停四处张望,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一条很普通的街道,在她眼里却新奇无比,充满未知。覃蔚宏跟在祝柳身后大约一米处,保持同频步伐,看着她兴奋的样子,他在黑色口罩下也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回到福仙居,祝柳再次走进3018房间,波波头女生已经离开,剩下的两名女生挤在单人沙发里自拍,做出各种夸张的姿势和表情。见祝柳进来,她们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双马尾女生正在拍一张把嘴撅得很高的照片,连拍多张后,她问祝柳,“你男朋友呢?”
“那不是我男朋友,就是普通朋友而已。”祝柳的语气略带嗔怪,听起来很没有说服力。她从散落着各种衣服和化妆品的床上搜罗出自己的物品,一样一样塞进双肩包。
“哦,哦,”霖发出怪异的语调,和双马尾女生挤眉弄眼,“信了信了,普通朋友,哈哈。”
两个人在沙发上笑得头碰到一起,祝柳白了她们一眼,“干嘛!就是普通朋友啊!”
霖笑得声音更大了,“我们没有不信啊。”
越描越黑,祝柳干脆不说了,被她们误会就误会吧,虽然覃蔚宏老了点,也没有貌比潘安,但至少还算眉清目秀,刘海挡住眼睛就给颜值提升了一个档次,再加上黑色口罩,妥妥的当下最流行的氛围感帅哥。
“我要走了啊,你俩今晚就在这里睡吗?”祝柳问。
“是啊,赶明天最早的火车回去,我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早自习直接翘,完全不慌。”
霖长长的指甲在手机屏幕上缓慢地操作,给刚才的自拍照增加美颜效果,“我也差不多,三个多小时能到,我们那破学校反正不管,请假随便请,等明天早上我就说肚子痛,要在宿舍睡觉,以前我不想去上课的时候也都这样。”
管得真宽松啊,祝柳心生羡慕,她记得霖上的是职高,没想到和普通高中相差这么大。在致远高中,想要请超过一小时的假,就得由家长说明详细理由并给出证明才能批准。
祝柳从卫生间出来,换上了一条普通的裙子,提着书包,“那我走了啊,下次有机会再见,说不定我会去你们的城市找你们玩。”一定会有这一天的,祝柳心里暗暗地想,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摆脱父母的控制,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见自己想见的朋友。
她将门拉开,没想到原本在楼下等待的覃蔚宏来到了走廊上。
霖瞥见门外有一个人影,大声叫道,“去吧,和你的普通朋友开房去吧!”沙发上的两个人又咯咯咯地大笑。
祝柳看了一眼覃蔚宏,他肯定听见了,她顿时脸臊得通红,飞快把门关上,隔绝里面的声音。
高新区人口不多,到了夜晚,街上很少有行人,只有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这几天因为体育馆的演唱会,附近一带还有不少青年男女在徘徊。
祝柳和覃蔚宏并肩慢慢走着,她的眼影已经晕开,眼角的位置积聚了一些黑色小颗粒,不知是睫毛膏还是眼线,脸因为出汗看上去像覆盖了一层黏腻的油膜,让人感到一种热闹散场后的落寞。
走了十来分钟,两人来到一片商业广场,好几家门店的招牌上都写着“足浴按摩”“养生会所”,灯牌发出耀眼的白光,从旁边经过时刺得祝柳的眼睛无法直视。他们停在一个只能容纳两人并排进入的门口,门里黑洞洞的,两边站着身材板正肩宽腰窄穿黑色西服的男人。
祝柳新奇地伸长脖子,想看清门内的状况,隐约传出的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声宣示着里面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在西装男的注视下,祝柳小声问覃蔚宏,“这就是酒吧?怎么这么黑,什么都看不到。”
“对,”覃蔚宏侧过头和她耳语,“外面看不见的,挡住了,要进去才能看到,我们走。”
他带着祝柳,朝门口走去,一直盯着他们的西装男之一,抬起手挡住前路,“身份证看一下,未成年人不能进入。ггИИ”
覃蔚宏和祝柳对视一眼,两人都显得很迷茫。祝柳反应快,立马仰起头,不耐烦地责怪西装男,“什么啊!我们又不是未成年!”
西装男的眼睛眨也不眨,“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哼,”祝柳翻了个白眼,将长发甩到耳后,以便西装男看清她画了浓妆的脸,“谁出来玩还带那个啊?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未成年吧?”
这下西装男有反应了,他垂下眼睛,和祝柳对视,祝柳立刻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她装作不在意地将头扭开,“怎么?现在不带身份证还不让进了?以前不是都可以吗?”
覃蔚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腕,在她耳朵边说,“好像不太行。”
他也是第一次来酒吧,不让未成年人进入,他是知道的,本想着祝柳打扮成熟一点,可以蒙混过关,没想到查得这么严格。
西装男机械地重复,“上面有规定,要检查身份证,没有成年不可以进入。”他指指旁边,墙上挂着一个银灰色金属牌子,上面写了两行字,“未成年人禁止入内”,“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覃蔚宏又拍拍祝柳的手背,“走吧。”
祝柳呲着牙,向西装男用力“哼”了一声,转身双臂抱在胸前,气鼓鼓地走掉。
“你说他怎么能看出我还没成年?”直到走出这条街,祝柳还在气得踢地上的小石子,“只差几个月我就满十八岁了,难道那时候我的脸上会写着已成年三个字吗?真是见了鬼了,我明明穿得这么社会,还化了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也许是猜的吧,不管有没有成年,学生的眼神和大人不一样,他们每天在门口守着,什么人都见过,所以很容易就看出来。”
祝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漫无目的地游荡。太扫兴了,她在今天做出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出格的事情,本想再出格一点,去见识见识花天酒地是什么样子,再尝尝酒的味道,没想到居然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她原本打算喝酒后去宾馆睡一晚,等明天上午睡醒了就回家,现在缺少了喝酒的环节,她顿时觉得毫无趣味。在这个令人愉悦的日子里,她不想留下遗憾,她要痛痛快快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酒吧进不去,那去宾馆里喝总可以吧。
“这样,你上便利店买两瓶酒来,我们到宾馆房间里喝,怎么样?”
覃蔚宏又露出那种迟疑的表情,一开始说好的是他只负责帮忙开好房间,送祝柳进去后他就回家,现在变成了要两人一起在房间里喝酒,孤男寡女,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