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时间尽头的玫瑰》作者:岭玉

简介

如果不是一场偶然的同学会,贺康成也许会心如止水地度过孤独的一生。

聚会上有人告诉他,多年前他暗恋而不敢靠近的祝文星在毕业前夕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在他追查的过程中,与祝文星相关的人接连出现,又接连发生意外事件。

他渐渐发现曾经的白月光并不像他所知道的那样至纯至美,所谓单纯的校园也藏污纳垢,暗伏杀机...

-“就算找到了,你又能怎样?你还是什么也得不到。”

-“我知道,可是,人生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是徒劳无功的。”

楔子

在听见某个细微的声音之后,躺在床上的少女闭上眼睛,心中默数,一秒,两秒...十三秒,十四秒。十四秒到了,房间门被准时推开。一个黑影立在门前,一秒,两秒,然后黑影会动起来,走进房间。接着再数六秒,黑影来到床边。一切都发生在如墨般浓稠的黑暗中,无声无息,那好似鬼魅的影子的所有动作,都精准地在少女脑海中上演,分毫不差。此刻她要做的,就是让躺在床上的自己尽量保持呼吸平缓,身体放松,这不难,她演练过千百遍。接下来就没有读秒的必要了,黑影离开的时间不确定,有时是七八分钟,有时不到一分钟,有时她真的睡着,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升上高中后,母亲的管束越来越严厉,规定她每晚十一点睡觉,并且会在一小时内来确认她是否睡着,于是“检查”和“装睡”的博弈频繁发生。管束并不限于她自己,连同父亲和奶奶,都是管束的对象。她每天九点下晚自习,九点一刻到家,父亲和奶奶必须在这之前洗完澡,最好连上厕所都提前完成,以免她在家学习时被淋浴和冲马桶的声音干扰。而她的睡眠时间一到,不管有没有完成作业,都必须上床睡觉,其他人也必须回到各自的房间,不可以在客厅说话,更不可以看电视,甚至连灯都不要开,母亲的说法是灯光会透过门缝影响睡觉。真疯狂,她想,母亲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疯狂?她记不起了,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她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一年级,或者二年级,一次数学考试中,她的铅笔钝了,于是拿出小刀削铅笔。那么小的孩子哪有时间观念,等她的铅笔削好,考试结束的铃声也响起了。那张数学试卷上还剩五道应用题没答,每道题八分,一百分的试卷她只考了六十分。她从来没有想过一贯温柔冷静的母亲能发出那么恐怖的声音。直到她长大后,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当时的母亲,病态,歇斯底里。她已经忘记那时母亲说的话,也忘了自己的胆战心惊,刻在脑海里的只有扭曲的脸和野兽般的怒吼。从那之后,母亲魔怔似的关注她的学习成绩,兴趣班停了,全部换成补习班…

在听见某个细微的声音之后,躺在床上的少女闭上眼睛,心中默数,一秒,两秒...十三秒,十四秒。

十四秒到了,房间门被准时推开。一个黑影立在门前,一秒,两秒,然后黑影会动起来,走进房间。接着再数六秒,黑影来到床边。

一切都发生在如墨般浓稠的黑暗中,无声无息,那好似鬼魅的影子的所有动作,都精准地在少女脑海中上演,分毫不差。

此刻她要做的,就是让躺在床上的自己尽量保持呼吸平缓,身体放松,这不难,她演练过千百遍。接下来就没有读秒的必要了,黑影离开的时间不确定,有时是七八分钟,有时不到一分钟,有时她真的睡着,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升上高中后,母亲的管束越来越严厉,规定她每晚十一点睡觉,并且会在一小时内来确认她是否睡着,于是“检查”和“装睡”的博弈频繁发生。管束并不限于她自己,连同父亲和奶奶,都是管束的对象。

她每天九点下晚自习,九点一刻到家,父亲和奶奶必须在这之前洗完澡,最好连上厕所都提前完成,以免她在家学习时被淋浴和冲马桶的声音干扰。而她的睡眠时间一到,不管有没有完成作业,都必须上床睡觉,其他人也必须回到各自的房间,不可以在客厅说话,更不可以看电视,甚至连灯都不要开,母亲的说法是灯光会透过门缝影响睡觉。

真疯狂,她想,母亲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疯狂?

她记不起了,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她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一年级,或者二年级,一次数学考试中,她的铅笔钝了,于是拿出小刀削铅笔。那么小的孩子哪有时间观念,等她的铅笔削好,考试结束的铃声也响起了。那张数学试卷上还剩五道应用题没答,每道题八分,一百分的试卷她只考了六十分。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贯温柔冷静的母亲能发出那么恐怖的声音。直到她长大后,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当时的母亲,病态,歇斯底里。她已经忘记那时母亲说的话,也忘了自己的胆战心惊,刻在脑海里的只有扭曲的脸和野兽般的怒吼。

从那之后,母亲魔怔似的关注她的学习成绩,兴趣班停了,全部换成补习班,下一步是上下学都由母亲接送,不能跑出去玩,再下一步是规定吃饭用时,不可以坐在餐桌上发呆...结果却是她的成绩越来越差,话越来越少。

深夜检查她的睡眠状况时,母亲只穿着袜子,不穿拖鞋,这样走在瓷地板上绝不会有声音。卧室门早就换了新的,门轴转动时不再吱呀作响,一切都是为了给她营造一个绝对安静的睡眠环境。可母亲疏忽了一点,主卧的门在打开时会发出很轻微的“咿”声。她的耳朵轻易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母亲走出主卧,花十四秒走到她的房门前,十四秒足够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完美表演出令母亲满意的样子。

“沙沙沙”连绵不断的声音飘进耳朵,来自窗户的方向,是下雨。她感到不妙,有雨声的干扰,她无法确定母亲是不是已经离去。这些年,母亲“无声无息”的功力日渐增长,而她的听力也不得不相应地提升,在这种场景下,她觉得自己是一名能用皮肤感知空气流动的武林高手。

高手也会失手,春天的细雨,夏天的虫鸣,秋天的叶落,冬天呼啸的风,都曾是她失手的原因。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第一次误判发生在两年前的除夕,风声不算大,大的是烟花炸开的声音。真想看看烟花啊,她的心思活络起来。可母亲正站在床边,烟花盖过行动的声音,她不知道母亲是否离开,只能静静等待,在心里数秒。

一千秒,她很有耐心,母亲从没停留过这么长时间,烟花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响亮,那是对她的召唤。于是她睁开眼睛,母亲的脸就在不到十公分的地方,那严肃的,略带恼怒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冲进大脑,她发出惨烈的尖叫,紧接着感受到的是甩在脸上的巴掌,她的叫声戛然而止。

“我就知道你在装睡!”

左脸先是麻,要过个几秒钟才会有“火辣辣地疼”的感觉。“啪”,又是一下,右脸也对称了。她本能地想抬起手阻挡,但理智在一瞬间就压制住了本能。阻挡只会让母亲更生气,挨打的时间更长。

“一天到晚脑袋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晚上连觉都不睡!”

“你白天哪有精神学习!期末考成那个鬼样子,你对得起我吗!”

“还有脸浪费时间,也不看看你比别人差到哪去了!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废物!真是丢我的脸!”

母亲骂了四句话,每一句都以一个巴掌为结尾,充满韵律。反着打不趁手,四个巴掌全部呼在她的左脸上,现在她的左脸是真的“火辣辣地疼”。

真疼啊,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怎么还会流泪呢,不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对待吗?求饶吧,只要求饶认错,母亲很快会放过她。可是凭什么啊,她只是想在新年的钟声响起时看看烟花而已!

这次绝不求饶,索性打死我算了。她这样想着,咬紧牙关,抿住嘴唇。这种程度当然是打不死的,最后的收场是母亲坐在床边指着她恶狠狠地说,马上睡觉,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猜想母亲是不会走了。如果盯着她就能让她睡觉的话,母亲可以盯一晚上。

床头顶着墙壁,旁边是横放的书桌,书桌前是窗子,她假装调整睡姿,微微昂起头,视线穿过窗帘褶皱,飞快地扫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这个角度看不到烟花,只能看见烟花绽放时映照出的红绿交错的光,闪亮后很快就熄灭,归于静寂,真是悲哀啊。

她闭上眼睛。

雨声还在持续,她的确脑袋里装满了各种事情,所以睡不着觉。

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除了晚饭时加的两道菜,其他一切如常,连蛋糕都没有。那是两道什么菜来着,有一个排骨,对了,红烧排骨,那应该是母亲精心挑选过的,每一块都是上好的肋排,骨头长三四厘米,粗细和小指差不多,裹着或厚或薄的肉,肥瘦相间,一咬就脱骨。味道她已经想不起了,只记得满满一大盘,一定花了不少钱。

家里的条件很普通,母亲只在两件事上出手阔绰,一是给她补课,二是给她补身体。补身体是为了有更好的精力学习,学习好才能有出息,两件事本质上是同一件事。很遗憾,她的成绩十几年来都在班级里中等偏下,身体更是常年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在母亲眼皮子底下不得不吞进去的菜,用餐结束后会全部吐进马桶。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性反胃,只能不断练习在十分钟内不发出声音地呕吐干净。十分钟是母亲给她的最长的如厕时间。

另一道菜是蒸鱼,她从来都不喜欢吃鱼,所有鱼类她都觉得有股淡淡的腥味,但那又怎样?只要母亲认为吃鱼能补脑,她就不可避免地会吃到这道菜。拒绝母亲?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收到的反馈是“白眼狼”,“不知好歹的东西”,或者暴怒的巴掌,她真恨最早提出“吃鱼能补脑”的人。

但也都无所谓了,她现在可以面不改色地把整条鱼肉吃进肚子里,反正很快就会在厕所里吐掉。呕吐的时候她有点庆幸没吃成蛋糕,否则一起冲进马桶未免太可惜。

听说别人十八岁的生日都是隆重而盛大的,朋友聚在一起庆祝,举办成人礼,得到梦寐以求的礼物...既然没有朋友也没有礼物,她决定独自庆祝,方式是在晚自习逃课。

我肚子不舒服,这节课想去医务室躺着休息一下,她捂着小腹对班主任说。班主任微微皱眉,最终还是答应了,嘱咐她缓解后尽快回到教室。离高考不到三个月,班级笼罩在巨大的压力下,坐在前排的几个同学艳羡地看着她离开教室的身影,出格的行为让她感到如芒在背,又无比刺激。

真甜,她走出教学楼,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没有任何与美有关的意象,她只是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就感到万分甜美。但还不能松懈,德育主任经常在学校巡逻,抓违纪行为,要做好偶遇的准备。

她弓着腰,双手紧紧按住肚子,缓慢地朝医务室走去。到达医务室门前,她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径直越过去。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转过这栋楼,前面不远处就是学校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是绿化区域,灌木丛生,中间有一条窄窄的石子路呈弧形穿过,她踏了上去。

家附近的公园里也有这样的石子路,小时候爸爸经常带她去玩,教她脱了鞋踩在上面,这是足底按摩,对身体有好处,爸爸说。她觉得硌脚,又很痒,嘿嘿笑着缩在爸爸怀里撒娇,不愿意光脚走在上面。

后来就变成母亲带着她去公园,虽然只有半小时,但任何形式的玩乐都会引起母亲不满,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铁青的脸,幼小的心里有某种东西在渐渐熄灭。

再后来她几乎没再去过那座公园。

她脱下鞋袜拎在手上,双脚站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早春的夜晚气温不高,冰凉的感觉如电击般瞬间从脚板沿着大腿传到心脏,再传到手臂和大脑。鹅卵石之间还有细小的沙砾,带给她轻微的刺痛感。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她的心里热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