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热情生动的话,打动了裴栖寒,彼时什么也不记得的他,傻乎乎地跟着他们走了。
出了密林,那些人将裴栖寒带至一处偏僻之地,他虽然是失忆了可并不是全无戒心。那些人一路上对他不错,所以裴栖寒愿意跟着他们走。
所有事情,等这场病过去。
月色皎洁的一个夜晚,初春里头,天还寒,他单衣轻薄睡不着觉,借着月色出来散步。
这些日子,他的病又发作过一次,所幸他躲得及时,没有叫人看见。
隔着远远的帐篷,他听见了那些人的议论声。
“大哥,你做什么要带着一个病秧子,他又没有修为,身上似乎还有怪病,带着也是累赘。”
闻言,裴栖寒眉紧了紧。
独眼领头人恨其不争道:“你呀你呀真是眼皮子浅薄,叫你多读书,现在大宝贝送上门了,你却不识货。”
“什么?”那人惊叹,“大哥的意思是,那个病秧子是大宝贝?可是……”
他犹豫说:“我看他身上的病很是恶心。大哥没看见吗,他身上不知道是什么,像是一条长长的黑虫子,我看着就要发怵。一想到他我就吃不下饭,这些天都瘦了好些。”
独眼人一巴掌呼到那人的头上,很是不耐烦,“说你没见识,你还不信。你懂什么,这个病症千百年来也只有几人得受过。”
他续声:“他身上这东西叫天罚。”
“这么说,咱们还捡回来一个烫手的山芋?”
“呵,你懂什么?”独眼人道:“他现在发病,失去记忆修为全无,这对我们而言是个百年难遇的好机会。”
天罚者人发病时身上的血液可是至宝,生饮其血可延年益寿增进修为稳固内丹,可使重病回转,返老还童,说是天赐的神药也不为过。
用其血筑器练丹可使其品阶更上一层楼。
千百年来有多少人在寻找这种天赐的良药,他一直在找杜闻雨,找了五十多年,可惜一点踪迹也难寻。
曾经毁坏了九州神迹的张时润最终便是落在他们先祖手上,可惜死于血尽。
身患天罚之人,身上罪孽深重,折磨至死也不会落入口舌。
“原来他竟还有这样的作用,那小弟现在就去取他的血。”
“等等,你做事何必这么莽撞。在这里他容易逃走,再者他身上那东西叫戒脉,贸然靠近会攻击咱们。我们得将他带回去之后再取他的血。”独眼人道。
虽然他带着祖上传下来克制戒脉的方法,但在这里动手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还是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大哥高见。”
裴栖寒在帐篷外,风吹了又吹,他便觉自己的血冷着,恍惚是快要凝成冰霜。他心中忽然一痛,掀开衣袖,手臂上上戒脉飞舞,仿佛下一瞬就会从他身体里跳出来。
疼痛侵袭着,这病又快复发了。
他决计不能呆在这里。
裴栖寒颤颤巍巍地捂着自己的心口想要离开,中途踩上了落在地上的枯枝,动静声引得帐篷中的的人出来观望。
那人瞧着裴栖寒落荒而逃的身影,大喊道;“大哥,不好了,那小子跑了!”
一方人马连忙去追,记忆忽然翻转,此刻裴栖寒已被囚在一间密室内。
滴漏的水声滴答滴答作响,密室上方只有一小扇封死的窗户,裴栖寒睁眼看着一束光从窗子中透下,落在他动弹不得地右手边。
他的面上没有情绪,只有血色尽失的苍白,他漆黑的瞳孔里仿佛藏着一个暗无天日的深渊。
许悠悠心揪着,完全不敢往下看。
她看得出来,他已经被人取走很多血了。
裴栖寒右手手腕处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液流入一尊青铜器皿内。
天罚反复发作,戒脉狂肆侵虐,他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在死去活来的痛苦中艰难度日。
一睁眼,血液又在外流。
滴答滴答,与水声混在一起,一并成了与他再次共渡的唯一声响。天气不再晴朗,唯一温暖的光束也从他身边悄然撤走。
那些人知道不可竭泽而渔,于是在取过适量的血后会强制性的灌他补血的丹药,待到他有好转的迹象,便会重新催起他的天罚,然后在他手上划开宁一道口子。
匕首划开肌肤,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也许只是麻木了,又或者和他身上的天罚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这暗室中再也没有光照进来,后来他连水滴声也听不见了。
也许他是真的要死在这里。
裴栖寒从容地闭上眼睛,死对于他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在密室待了生不如死的三天。
最后一天,那些人强制地接连不断地使用秘法唤起的天罚在裴栖寒身上却不受控制了,期形状之可怖,使过来取血的人吓得将青铜器摔落在地,然后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密室。
现在躺在那里的,何谈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怪物,一个由戒脉全盘包裹着的怪物。
他们将独眼人招来,那人瞧了一眼密室中痛苦的裴栖寒,惋惜着满地的鲜血,“真是浪费了。”
见他如此痛苦,独眼人对手下一名小弟道:“你,去用这个锁链将他的身子给锁起来。”
取血时,他们只是给他下了特制的软筋散,并且用玄铁锁住了他的手脚。看这情形,天罚来得如此汹涌可怖,想来等这次惩戒结束,地上这位白衣少年便会恢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