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罗森,图南点了一份关东煮。转身时在饮品架上瞧见葡萄味的果汁,一时兴起,又将两小瓶白朗姆酒、几种口味的味全果汁和气泡水,外加三个冰杯放在购物篮里,结账后一应带走。
图南又一次想尝试着调酒,可口倒是次要,更重要的是她喜欢看透明杯中呈现出的五彩缤纷。
如今图南的世界里色彩很少,可她非但没有坐以待毙,反而也在积极尝试,看自己能不能多留住一些生动活泼的颜色。
这个过程能够让图南拥有一种可控的自由。同样是在提醒她自己,活着也没那么糟糕。
拎着袋子走回公寓,图南无伞可打,头发早已被淋湿。出门前用夹板烫直的八字刘海,如今在雨水的滋润下被打回原形。
唯有这时候才能看出图南发型的本来面目,她的头发稍微带点自来卷,水一润湿就不听话地往两边翘,几撮毛翘到一定高度甚至还想在空中旋出一个弯曲的小卷。
这点特质也是随了图远强。虽说这样的造型在镜子里看着挺别致,但图南本人不喜欢,每次洗完澡她都会想尽办法将它们弄得尽量平整。
图南心里暗自规划,等回到家一定要先洗澡,并且想办法给翘起来的两撮毛按下去。
罕见的是通过七楼连廊后,她瞥见 701 门口站着一个人。
并不是之前见过的那个“榴莲糖”阿姨。
门口那人身量高,明显是个男人。或许是这家的男主人。他在没有雨的室内还坚持撑一把黑伞,她望过去时他已然弓下身输入密码。
图南恰巧在对方成功开锁的时刻路过,对方也正好回身收伞。
视线交汇时,两人异口同声问候彼此:“怎么是你?”
图南一进家门就钻入浴室,莲蓬头中喷洒出的阵阵水流,远比方才淋过的雨势头更猛。
热气升腾,图南闭上眼,她将自己扣留在这片缥缈的温暖之中,享受片刻轻松。
掌心还残留未冲净的乳白色沐浴露泡沫,图南习惯在这时胡思乱想,脑海里的信息不断翻涌,如同一次针对性复盘。昨夜许青枣的回复、白天学的知识点、适才遇见的 701 住户……好些东西糅合在一处,在图南脑中轮番轰炸。
许青枣的言行举止总能令人猝不及防。
昨夜朋友圈里那只男性的手,除了李居鹿,就是肖恩,图南在问她之前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然而当许青枣大方承认手的主人是肖恩后,图南内心直呼自己还是准备得太少了。
图南当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李居鹿怎么办?
问出这句话时,图南还不知道许青枣在手机那端翻了个白眼,才恨恨回她:“他爱咋办咋办!”
许青枣的白眼无疑是送给李居鹿的。
虽然李居鹿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凭彼此之间这么久的交情,图南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私心的。就像观看各类文艺作品,哪怕某个人不能成为主角的官配,却也还是有人站队表示支持。
依照现在的形式来看,图南显然就是站错队的那个。
不过图南朴素的是非观又驱使她由衷地祝福许青枣。
毕竟肖恩她见过,也算得上认识。对于美女姐姐而言,年下弟弟也很香。干什么非得手拿麻绳吊死在那棵名为“李居鹿”的歪脖子树上。
图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心想李居鹿有今天的下场,纯粹是他自己活该。
图南换上睡衣,吹干头发,为了防止刘海再次翘起,她给两边各别了一只蓝色的小发卡。收拾妥当后,她从冰箱里取出回到家就立刻放入冰箱的两只冰杯,提溜着从罗森带回来的东西,去敲 701 的门。
“你来干嘛?”
门向外打开,对方显然没预料到她会来。
“我来看望一下我的好朋友。”
来者是客,但图南反客为主。
图南丝毫不在意对方是何态度,她一弓身,泥鳅一样滑进门内。
“你家有杯子吗?”图南将手里的袋子放在靠近厨房的长桌上,背过手像首长一样在屋里巡视一圈。
房间的主人倚着浴室门,他才洗完澡,头发还来不及吹干,发梢向下滴着水,一点点淌在灰色体恤衫上,晕成一朵朵深色的花。
“你一个人住着寂寞了?怎么突然来我家撒野?”
图南直视对方似笑非笑的脸,一脸无辜样儿,倒也不太在意,只说:“没想到你住我隔壁,我刚好买了点喝的,与君共享!”
“陈图南,你就是个骗子!”蒋楠冬伸手将搭在肩上的毛巾一把扯下,当作发泄。随后又乖乖走向厨房门口的餐柜,拿出图南进门时点名要的杯子。
“你不是说你回远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适才在门口相遇时没算清的账,得重新算一算。
蒋楠冬嘴里嘟囔着,怪就怪她自己送上了门。
“回远山的是我爸妈,我要留在南京复习考试了。”
图南将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桌面,思忖着待会儿该调一些什么味道的酒出来,顺带问了一嘴:“你家不是在秦淮吗?你怎么会住这儿啊?”
蒋楠冬没有立即回应,片刻沉默后,他告诉图南:“这里离医院近。”
“哦,”图南专注于手里的各种饮料,没将他的沉默放在心上,“你想喝什么口味的气泡水?”
蒋楠冬擦拭着头发,随口应道:“都行,你帮我选一个吧。”
图南目光扫视,挑出一瓶自以为符合蒋楠冬气质的口味:“那就青柠的吧。”
“要不要加点朗姆酒?”
“嗯。”
说这话的蒋楠冬活像在巫婆手底下讨生活的仆从,除了顺着她,没有别的路可选。
等待调酒的过程并不漫长。图南调制好蒋楠冬那杯青柠味的气泡酒,又着手给自己调一杯葡萄味的,两杯一起端去阳台,放在那方小茶几上。那里是图南一进门就相中的绝佳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