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那个人是谁,图南始终接受不了盖子被别人咬扁的笔,更嫌弃笔盖表面曾经沾上过对方不干净的口水。
这件事从头到尾全部都是图南一个人的内心独角戏,禾青并不知情。
然而那天之后,禾青对图南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她不再腼腆扭捏,面对图南时言行举止积极向上。
这样的转变具体表现在两人之后相处的许多细节中。图南是走读生,中午班级里的住校生在吃过午饭后大多选择趴在课桌上休息,每周轮到图南值日那几天,她都得在家吃完午饭后立即往学校赶,只为了抢在住校生回教室前打扫卫生。
跟禾青交往更密切后,每当图南赶到时,禾青已经手握扫帚帮她打扫教室,不等图南上手,她已经拎着卫生工具从讲台扫到了教室后面的卫生角。
此外,禾青还时不时给图南准备惊喜,譬如一张鼓励她好好学习的小纸条,或者一个彩虹色的超大棒棒糖。
刚读高中那段时间,图南才被陈鸿雁和图远强接回了家。新地方明明也能算作自己的家,可她住在里面竟然生出一种寄人篱下的凄凉之感。
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蒋楠冬回了南京,许青枣考到远山一中读书,李居鹿去读大学,“混世魔王”谢溪慈也时常不在学校,图南越来越不想与人交流,她将自己封闭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她跟禾青的友谊,是图南高中生活中一段难得与人交流的相惜。
蒋楠冬眼瞅着图南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丝滑地摘掉眼镜,胡乱将纸巾按压在眼睛上,嘴里嘟囔着:“蒋楠冬,我眼睛疼。”
当晚,图南同蒋楠冬聊了许多她与禾青从前的事,他听得认真,手中攥着纸巾,不忘随时出动,帮图南擦拭掉落的眼泪。
“蒋楠冬,”她唤他一声,而后喃喃,“禾青对我,比我对她更真诚。”
与图南重逢后,蒋楠冬才发觉她很擅长向内探寻,对于外界很多事情也只是看破不说破。他察觉到图南话里有话,这话由几种较为复杂的情绪交织而成,透露出悲伤、难过、后悔以及愧疚。
蒋楠冬感到新奇,身边这个人时常嘴硬,她很少承认自己会为什么事而后悔。
图南没有暂停,她从两人初相识一直讲到年初参加禾青的葬礼,声音也伴随情绪越来越低落:“蒋楠冬,禾青被打捞起来的那天,我刚好在过农历生日。”
仔细想想其实挺残忍的,图南以后每次过生日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她,一个已经离世的朋友。
蒋楠冬把掌中打湿的纸巾揉成一个个小团,丢进茶几旁的垃圾桶:“那天你肯定很难过。”
“难过啊,当然难过。”图南将放置两臂之间的花朵抱枕往怀中拢了拢,毫不犹豫地把整张脸埋了进去,一瞬间贴紧又稍微后退,撤出一指左右方便呼吸的空隙。
她的嗓音变得瓮声瓮气:“白天我爸妈和图宁都在,贠韵跟贠家和也来给我过生日,只不过我就尝了一口奶油,还全都吐出来了。”
图南至今都对那个铺满水果的生日蛋糕没有印象,蛋糕究竟是什么味道,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晚上我早早回到卧室,把自己包在被子里,不敢关灯更不敢闭眼。一闭眼周围漆黑一片,黑暗中浮现的就是禾青的脸。”
说着,图南抱住花朵枕头朝蒋楠冬这个大的温暖源身边挪了挪:“那是一张被河水浸泡过后肿胀的脸。我真不知道水瓶座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有一天会吓得我睡不着觉。”
“其实更多的是难过吧。”蒋楠冬保持住身形,在原处等着图南靠过来。
“应该是吧。后来实在睡不着我只能听歌。”图南终于舍得把脸从抱枕中解放出来。
蒋楠冬瞧她好似刚从洞穴中探出脑袋的小动物,心中一痒,忍不住抬手去揪一揪她的耳朵,问道:“什么歌?”
“我列表里随机播放的一首歌,还挺小众的,歌名叫《认真地老去》。”
随机出现的一首歌,因为歌词应景,被图南设置成单曲循环,她一整晚都只听那一首歌。侧卧时泪水打湿枕头,图南仰面躺下后几滴泪又积攒到一处,聚成眼眶里难以承受的重量,最终顺着面颊灌进耳朵。
那天夜里,图南心中生出埋怨。
图南埋怨禾青那么轻易就放弃生命,明明约好一起向前走,可她还来不及告诉自己一声,就擅自停在了原地。
图南在蒋楠冬家里待到很晚,直至双眼哭成一对红肿的核桃。她对自己眼睛的状态非常不满意,叫嚷着要回 702 去冰敷。
将人送到 702,蒋楠冬折返回家,思忖良久,他还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发消息给蒋正兴和吴晓蓓。
“爸/妈,明天中午我回家一趟,希望你明天下午能留出一点时间,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聊,有些事情必须得当面说。”
蒋家没有家庭群,一模一样的消息,蒋楠冬改了称呼后分别发给两个人。
他独自坐在客厅,等待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看了这一段文,我也想去听听《认真地老去》 了。
可以去听听看???
61.如果你想和他离婚,我也支持你
等吴晓蓓将厨房里的琐碎杂事全部收拾妥当,迈入客厅时,视线之内蒋楠冬正靠坐在双人沙发中央,面前的茶几上,盘子里摆放的所有水果全是他爱吃的,可蒋楠冬习以为常,不为所动。
蒋正兴翘起二郎腿独自占领了对面的单人沙发,吴晓蓓缓缓走近,挨着自己的儿子坐下。
蒋楠冬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手机上,感受到吴晓蓓的眼神似有若无地在自己手机屏幕附近停留,他果断摁下锁屏键,佯装坐累了腰疼,借着伸个懒腰的功夫直起身,企图混淆视线。
与母子俩对坐,蒋正兴面上颇有些不耐烦,他挺着微微隆起的啤酒肚,一边晃脚一边催促道:“冬冬啊,你今天把我和你妈叫到这儿来到底要说啥?”
蒋楠冬倾身向前,从茶几上的碟子中取走一颗小番茄喂进嘴里,在父母的注视下胡乱嚼一嚼,而后吞咽下去。
这是他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
“我昨天回公寓住了。”
“你不是一直都住在宁医大的公寓里吗?”
蒋正兴不懂儿子究竟想说什么。在他看来,这样普通的事情根本不值得自己坐在客厅里认真听。
吴晓蓓狠狠瞪他一眼,如今在儿子面前,她不愿再顾及蒋正兴的脸面。
吴晓蓓这么多年隐忍不发,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可即便她再谨小慎微,前些天他婚外恋的对象还是亲自找上门来,找她全家的不痛快。
如果卢巧茵只来骚扰蒋正兴一个人,吴晓蓓绝不会替他说话,因为他活该。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先去医院找蒋楠冬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