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桐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他承认自己还是想和她交往,“都说好的伴侣在一起之前都会先做朋友。我们已经作为朋友相处了一年,双方都觉得很愉快,要考虑下进一步发展吗?”

职业关系,说这话时他表现得很温和,完全尊重她的意愿。

平心而论,温朝是个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完美对象。因为他很正常,两人的相处也很对等。

跟他相处时,徐桐觉得自己也有在逐渐变得正常。没有过分的占有欲,也没有想要摧毁什么的欲望,甚至连情欲都没有。在他面前她完全就是圣人一个,什么美好形象都可以塑造。

徐桐没有立刻回应,温朝体贴地表示在她想好之前他还是会继续以朋友的身份跟她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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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镇的工作室扩建好了。正好赶上桐话创立两周年,徐桐飞过去办庆功宴,把余玲珑一家和陆青都邀请了去。

庆功宴上,她见到许久未见的陆炀。

他向她敬酒时,徐桐难得有些恍惚。他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眉眼间从不收敛的锋芒不再,举手投足间再无那份横冲直撞的少年气。

他冲她笑了笑,表现得跟所有来向她道贺的朋友一样,笑容满面地对她说着恭喜,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炀没待多久就跟陆青一起离开。沈筝附在她耳边说陆青有意让权给他,他刚回来就接手了陆家大部分的生意,忙得像转陀螺。

说不上什么难过,她只觉得看他像在看曾经的自己。跌跌撞撞去追寻想要的东西,得到了,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都知道她千杯不醉,徐桐在庆功宴上被灌了不少酒。所以说酒量好这种事自己知道就行,说出来只会让人更想把她灌醉。

徐桐迷迷糊糊地被抬回工作室,没上楼就扶着楼梯吐了个干净。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沈筝在和什么人说话,听声音像是个男人。费劲力气也抬不起眼皮,徐桐终究抵不住醉意昏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沈筝调侃她男朋友上门苦兮兮在门口等了她大半夜,最后见她醉得不省人事才回的酒店。

她哪儿来的男朋友?

温朝上门徐桐才明白过来,有点为难地扶额,“你怎么来了?”

“看你朋友圈说桐话两周年,过来道个喜。你不介意吧?”

徐桐想说这种事评论个朋友圈就够了,没必要特地赶过来。她被他真诚的眼神看得有点烦。

“温朝,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我不是个正常人,受不了温柔温情那一套。跟你不合适。”

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

艳火(3)

陆炀找上门来时,徐桐刚结束跟温朝的不太愉快的对话。   到底是个普通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也会让他恼怒。温朝没忍住语气重了些,说徐桐也没什么了不起。   徐桐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   他的话激不起徐桐一丁点儿的反应,就像他这个人挑不起她半分兴趣一样。意识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温朝收起泛滥的情绪说了声抱歉,几乎落荒而逃。   经过陆炀身边时,温朝的肩膀被狠狠撞了下。他隐约觉得这人是故意的,却没脸再回头质问。他和徐桐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你怎么来了?”面对陆炀,徐桐宿醉的脸色稍霁,完全没因刚才的小插曲而受影响。   陆炀递给她一个礼盒,“昨天走得匆忙,贺礼还没给你。”   徐桐笑着接过,说他现在商业互捧都学得有模有样的。   陆炀扯了扯嘴角,“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下周就走,云城那边活动太多走不开。”   “我也好多年没去过云城了,有机会去那边看看。”   陆炀如今的场面话说得漂亮,三言两语就摸清楚她现在的主力在云城,连她小公司的规模都能推算出一二。看得出来,他此番去留学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很多年没醉过了,徐桐宿醉得难受,聊了会儿就困意涟涟不停打呵欠,生理性眼泪不受控制就从眼眶滑落。   根本不需要任何思考,陆炀伸手替她擦去,末了,还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刚睡醒有些憔悴,眼底有淡淡的灰青。   一时间,两人同时想到过往的很多个瞬间。   徐桐微微侧开脸,陆炀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住,许久才又收回去,若无其事地插进兜里。   “出去吃点早餐再睡吧,宿醉别伤胃。”他提议道。   细细想来,他们在一起吃过很多顿饭,唯独没有一起好好吃过早餐。他们的重头戏总是在夜晚,其他的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了。   早餐店氤氲的热气里,对面坐着的陆炀吃得很快,几分钟不到就把一碗汤面吃完放到一旁,默默看着徐桐小口吃得缓慢。   徐桐突然就觉得,这或许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她没抬头,继续低头吃着那快要烫肿她舌头的小笼包。   “小炀。”她叫他。   “嗯。”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振兴陆家。”   陆炀似乎笑了,那笑声很短促,徐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她不敢抬头去分辨。   “姐姐,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从来都不是个大人?”   徐桐摇头,“从你决定去美国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个承担责任的大人了。”   陆炀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徐桐摇摇头,“我从来都没怪过你。如果把我放在你的位置,我会跟你做相同的选择。小炀,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心理咨询师都告诉她,她对感情的偏执疯狂患得患失源自于幼时的不被选择,父母在她和哥哥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而小姨似乎也更看重她的天赋。她从来都不是被选择的那个,所以她需要强烈的甚至是极端的情感刺激来证明自己被爱。   从前,徐桐对这套说法是有些相信的。可当陆炀在她和家庭之间选择了后者时,她却出奇地没感受到任何伤害。她意识到,在这段关系里她已经不再需要通过被选择来证明自己被爱。   从始至终她都是被爱着的那个。   “小炀,过去那段日子你把我照顾得很好,我才是真正长大的那个。谢谢你。”   眼泪滑落进汤面里,她依旧没抬头。   陆炀起身走了。她才终于把脸扬起来止住眼泪。嘈杂的人声里,她听到早餐店老板急匆匆拿过一包纸巾冲出去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有点想笑,可泪意还是止不住。徐桐就这样坐在那里又哭又笑了许久。直到嘈杂拥挤的店里再没了观众,老板小心翼翼地将她面前的成堆的纸巾团收进垃圾桶。   直到有个人在她面前坐下。   “我以前有让你这样哭过吗?”他像是真的在好奇这个问题,说着,还弯腰凑近去看她的脸,“就算有,也有好好哄过吧?”   江明砚拿手帕一点点擦干净她的脸,原本有些生气,但看她脸色苍白得过分,到嘴边想讽刺陆炀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还提他干嘛。口口声声说着有多爱,结果把人惹哭成这样头都不回就走。真是个垃圾。   他在心里反复骂陆炀没担当,同时又想到刚才跟她对峙的另一个男人。连他都摸不清,此刻她到底是在为谁而落泪。   徐桐挥开他的手起身往外走。江明砚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什么时候来的?”她问他。   “昨天。”   “昨晚那个人是你。”徐桐肯定道。   即便醉了她也不会闻错,她还以为那是醉酒之后的错觉。   “我看你朋友抬你费劲,就去搭了把手。”他走上前来和她并肩,“你确实长胖了。”   “……”   徐桐无声地拉开距离。   “胖了挺好的,哭都更有劲。”   这话说得简直刻薄得不像他,徐桐忍不住骂他是不是又犯病吃错药了。   哭得太狼狈,徐桐想尽快回去倒头就睡,于是偷懒走了小道。   此时,他们正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巷。清晨的阳光将他们逐渐靠拢的影子缓缓合为一体。   江明砚轻而易举就把她抵在墙上。后背冰凉的触感让徐桐皱起眉头,她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被他轻巧顿开,手也给他紧紧攥住。   “是,我就是犯病了才又来找你。徐桐,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选他们,要么选我。”   徐桐简直气笑了,狗东西一点没变。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缺男人吗?都不选又怎样?”   “不怎样。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个也好两个也好三个也好……你身边多出几个我就赶走几个,休想背着我和别人在一起。”   “如果我非要脚踏多只船呢?之前你不也是明知道我和陆炀在一起还硬要插进来一脚?你又有多高贵?”   这话直挨得江明砚气红了眼,“所以说我就是有病!有病才会这样了还跟那些男人一样像条狗围在你身边打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只要还跟我纠缠一天,你就不会停下找别的狗。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徐桐不得不承认他把她看得太透,她对于这番话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受不了你干脆放手好”不等她把话说完,江明砚气势汹汹地捂住她的嘴。   徐桐抬眼瞪他,却发现此刻的他眼眶红得不正常,像是随时都会有泪弹出来。   “徐桐,我只问你一次,你要不要我?要我,就不能有其他任何人。”   分开的这几个月他想清楚了,那些装模做样的狗屁心理医生说得或许没错。他们之间纠缠太深,需要彻底的分开冷静。他要停止做任何会伤害她的事情。   停止掌握她所有的动向,停止利用她的人际网络控制她,停止想把她抓起来绑在别墅里哪儿也去不了的疯狂念头。   分开的时间里,他把重逢那晚她说的话反复咀嚼。她说,他们之间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循环,吸引纠缠分离,永远也走不到圆满。   江明砚一度因她说得太对而感到绝望。如果他们之中没有人肯改变,就永远也别想打破这个循环。   他知道徐桐不会变,所以要改变的只能是他。他要彻底放下对她的掌控欲。   “我不逼你,你自己做选择。”   江明砚松开桎梏住她的手,视线像张网一样铺天盖地地将她束缚。徐桐不自在地想移眼,却又被他抬起下巴强迫她直视他。   “不许躲。”   “不是说了不逼我?”   “没逼你。难道我还能钻进你脑袋里替你说好么?”   徐桐拍开他的手,脚还不忘踢他泄愤,“哪有你这样的?好话赖话都给你讲完了,我要是说不你是不是当场就掐死我啊?”   说着,心里那点委屈劲儿一并冒出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往外冒,“你装什么可怜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我跟你从头到尾有确立过关系吗?当个炮友你就上纲上线,收个礼物就给我甩脸色说走就走说不联系就不联系,现在还来威胁我。谁要你这种自私自利的王八蛋啊?!江明砚你给我滚蛋!”   徐桐手脚并用在他身上发泄,哭着哭着又想起他刚才说她胖了哭得更有劲,气头更甚要把刚才的巴掌给他补上。   好,就让他尝尝更有劲的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他脸上,江明砚侧过脸,徐桐这才看清他眼角的泪痕。   “你还好意思哭!你凭什么哭!全都是你的错!都怪你!”   江明砚一言不发地拉过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放在他还没留下红印的右脸,眷恋地蹭了蹭。   “要不要我?”他继续问。   “不要!”   他捉住她的指尖轻吻,“要不要我?”   “不要不要不要!”   他把指尖含进去,“要不要我?”   “我说了不要!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他把她的手指抽出来再度放回到脸颊,定定地看着她,“爱不爱我?”   徐桐终于止住了骂声,哭得抽抽搭搭的,想抬手擦眼泪手却还放在他脸上抽不走。   “我爱你。”他终于倾身吻去她的眼泪,“现在说是不是有点晚了?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爱你。”   “有多爱?”   江明砚笑了,“如果你现在说不要我不爱我,我宁愿你马上就掐死我的程度。”   什么狗屁回答。   徐桐第无数次骂他有病。   江明砚点头应下,继续吻她眼角的泪,“爱我吗?”   他又喃喃着问了好几遍。   徐桐眨了眨眼,睫毛扫过他的鼻梁和嘴唇。   “低下来点。”她说。   江明砚应声照做。   “亲我。”   他很顺从地低下头去找她的唇,却在快要贴上去之前停下,再度问她,“爱不爱我?”   徐桐又想哭了。她认清楚自己在他面前或许永远也做不到绝对坦诚。太想要他,以至于各方面都患得患失。   她闭了闭眼像是要凝聚起身体里所有的勇气,按住他的头往下狠狠咬他的嘴唇。   迷蒙间,江明砚听到她说,“好爱你。”   他吻到咸湿的泪,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两颗心脏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连鼓动的频率都在不断贴近。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狼狈得不行。徐桐指着他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发笑。江明砚也跟着笑。   “我们好像两个疯子。”   “疯就疯吧。反正这世上本就没有正常人。”江明砚扯着嘴角嘶了声,让她下次下手轻点,“只是我只对你疯,你也只对我疯罢了。”   他们牵手走在洒满阳光的大地上,万物如爱意般疯长且明朗。   【于是你不断地爱我,   我能如何便如何,   在遥远的路上即使尘埃看今夜艳火,   我等你在前方回头,而我不回头,   你要不要我。   你要不要我。】

《艳火》

(全文完)

男女主比较疯,作者更疯,?? 恭喜完结

感谢宝??

好看,看完了,曾经一度我觉得可以收尾的地方又开始继续量子力学的纠缠哈哈哈哈,好看

谢谢宝子的支持!??砚狗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掌握量子纠缠第一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