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你要猜猜我当场是怎么答复他的吗?”

“嗯?”

梁爽:“我同他明说,要回来跟家属打个商量。”

苏承骏高兴地揉了揉怀里的人:“很好,家属觉得很爽。”

说到这里,苏承骏心里完全放下了:“那后续你想我们怎么答复他?”

“不用我们急着答复,”她说,“蓑衣会放一点小饵料试探我,但不会用这点东西试探你的。既然对我要回来跟你聊聊也没意见,他就很明白这事最后会被拿到你跟前,都是明牌了。我估计现在正在跟老邢拉语音沟通呢,在他回香港之前,一定会及早拿出一个新的利益分配方案来,但不是冲我了,应该是拿给你的诚意,想争取你的合作。”

苏承骏认真在听。

梁爽怕从他口中听到什么昏庸发言,于是先给出自己的结论:“一个是事情要不要做的问题,我判断能做,至少未来三五年都还有流量红利。这些人的影响力放在这儿,哪怕去别的赛道或许也还有广阔的潜力可挖掘。另一个是要不要跟蓑衣合作的问题,他脑子和手段都活,有时候虽然过于灵活。但这人心其实还是正的,做事有底线。当然我也只跟在他后面这么一段时间,不敢说全都清楚。”

“如果他只是邀请我去做一个执行总经理,职责范围和薪酬水平对等,我自己就应下了。现在,我想你应该知情,也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她顿了一下,“最重要的是,我们之间没什么要害怕尴尬和不可说的。”

苏承骏换了个姿势,埋头在她怀里,禁不住闷闷地笑。

梁爽对他这种状似吸猫的行为还是有点接受不能:“腻歪不腻歪?”

苏承骏抬起头,眼里水汪汪:“不腻歪,喜欢。”

然后他道:“我很高兴,爽爽。”

“昂?”

“我想过早晚有一天我们会碰到这个问题,还没想到它来得这样快,又能被摊得这样开。”

梁爽心道,蓑衣说的至少有一部分是对的,她没办法跟苏承骏在真空里谈恋爱,她可以不因为“他是谁”而爱上他,却不能装作不知道“他是谁”那样相处下去。

“我对蓑衣和他在这块业务上的判断都没有疑问,剩下的无非是利益分配问题。”苏承骏沉吟片刻,道,“他未必最开始想蒙你一下,更可能拿不准我们的关系到什么程度,对这些事又各自是什么态度。”

确实如此,蓑衣很明确是想通过梁爽跟苏承骏有更多合作,但他也有不确定的部分,不过等他慢慢确定了再来跟梁爽说这些,意图过于明显就不好看了,因此这么急着抛给她橄榄枝。

如果她跟苏承骏关系没到那个份儿上,苏承骏不会插手梁爽的事,梁爽也坚定地把苏承骏排除在外,对蓑衣来说,给出的那一点试探条件也不亏,算个大方老板,招了个性价比不太高的员工;

如果她跟苏承骏关系到了,但两人对利益问题讳莫如深,都避而不谈,最大可能是梁爽自己做事做得吭哧吭哧,苏承骏如果看不过去,捎带手帮一把,那就是不太放在明面上说的,成果归公司,梁爽拿员工价,苏承骏属于白干活儿的;

再如果……

梁爽忽然笑起来,他问她笑什么,梁爽说:“脑补了一下靳总开口之前的内心活动,好想知道他是不是憋得慌,也很想直接问。”

“如果问了,你会怎么说?”他的脸凑过来。

梁爽捏着他的下巴,细细端详,她有一个短暂的极为暧昧的笑容,但逐渐那个笑容隐去,变得郑重起来。她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眼前这位漂亮男人的皮肤,而后盯着苏承骏的眼睛,轻轻开口:“我不会跟他挑那么明,他也总有自己的判断。但我知道我应该跟谁站在一起。”

哪个好人家正经男人会做这种事!

梁爽这话听得苏承骏心头微微一震,而后他目光变得柔软无比。

苏承骏幅度很小地动了动自己的脑袋,梁爽的手没动,他便就近用嘴唇去蹭她的手指。牙齿虚张声势啃咬她的指节,而后落下一个吻。随后他握住那只手,放在掌心里收拢,顺着刚才的假设说下去:“他如果知道,我们关系到了,相互间也没有什么不能聊,那我们就是一体的,对业务能不能做更大有关键作用,他就必须把更多利益倾斜给我们。”

“我们”这两个字格外清晰。

梁爽笑,她试图将手抽回,被苏承骏一把握紧,她瞪了苏承骏一眼,苏承骏手一松,梁爽的手绕到了他的脖子后面,力度恰当地揉捏他后颈。

他说得这样明白,梁爽觉得再没什么好尴尬和不可提:“其实我之前,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一旦说上这些,就不像恋爱,好像在合伙做生意。而在业务上,我有我的判断,你有你的判断,我有时候我想用我的判断说服你,却怕你是受感情的影响而被我说服。反过来也是这样。”

“我有给你这种色令智昏的印象吗?”

梁爽看他一眼,苏承骏握住她另一只手,小动作没停,她懒得理会他这种明显的浑话。

她说:“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小时候?那时候每个礼拜都有一天,我写作业的时候,爸妈会凑在一起算账,算他们还欠多少外债。然后相互提醒,坐一起慢慢商量后面的怎么还。”她说到这里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意来:“日子很难,但是他们感情还一直挺好的,听他们说怎么还钱怎么赚钱的时候,也不全是很痛苦的经历,好像他们在一起完成什么事。”

她看着苏承骏:“然后我发现,跟合伙做生意还是很不一样。不是互相合作也互相提防的合伙人,而是……一起的。”

在她讲述的过程中,苏承骏的表情慢慢正经,轻轻应下:“我们是一伙的。”

她想到了一个很中二的说法,手拉手闯荡世界。可是她没有说,她只是单纯地看着苏承骏笑,那个笑容里没有暧昧也没有戏弄,她因眼下这一刻感到轻松。

苏承骏倾身过来亲吻她的眼睛:“你好过我的每一种想象。”

梁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闭上眼睛任由他亲吻。

不久后,蓑衣的行动印证了梁爽的判断,他在此期间没有向她追问事情考虑得如何,而是过了一周,直接把新的方案向苏承骏和她抛了过来。

蓑衣给出的内容,详尽到超乎梁爽想象,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利益分配方案,几乎是一份完整的商业计划书,诚挚等待苏承骏带上自己的资源加入。自梁爽跟着他打工以来,还没见过他如此亲力亲为。

她没掩饰住自己的震惊,蓑衣露出一个非常和气的笑容,又带有几分小小自得:“如果苏承骏愿意花时间去看一份合作方案,满分 100 的情况下,我会给他 999 分的内容。”

梁爽明显有点懵,这神情落在蓑衣这种人精眼里,不喾于“何至于如此”几个字已经写在她脸上。

蓑衣猜到她的想法:“当然,不是‘维一’业务线的负责人,是苏承骏本身。”

梁爽若有所思,一时也没组织出语言,蓑衣拍了拍她的肩膀,少见地有些郑重,不知是婉转递出恭维还是真心提点她:“梁爽,那可是苏家的独子,更可贵的是,他本人能做到的比‘苏家独子’这四个字更多。”

苏承骏展露真身之后,她最有陌生感的时刻大约是在此处。不过这一刻极为短暂,她重新衡量了一下“苏家独子”这几个字的重量,依然觉得人还是那么个人,也没多长出一只角。但她也更确定了,苏承骏不是一只很好揉捏的大猫,如果感觉到他很好揉捏,只能说明他本人自愿并且享受被揉捏的这个过程。

苏承骏拿到蓑衣那份东西之后,倒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他借这个机会,一点点告诉梁爽似这样的项目该如何去看,想要做大又应该朝哪些方向去想,如何精准地计算到一个项目的成长天花板,如果她将来接手成为职业经理人,如何以最省力的方式盘活整盘资源,可能的风险点又在何处……两人花了整一个周末来教学和讨论。也是此时梁爽才发现,自己先前思考的维度着实有些太简单了。但她又不十分懊丧,知道闻道有先后,机会来了好好学就是,以往认知所限不明白的也不可耻。

梁爽心里清楚,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大事,对于蓑衣来说是极重要的事,对于苏承骏来说,大概只是一件很小的小事。类似的计划案他应该见过不下千百。

梁爽对苏承骏这种虽骚但郑重的讨论态度感到满意,甚至可以说是意外和欣喜。她没有告诉对方的是,她其实一度害怕在过程中苏承骏会问出诸如“我答应下来你高不高兴”之类的话,那会显得她所有努力和判断都被苏承骏划归于恋爱小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