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爽长长叹出一口气,在这个瞬间,她开始放过父母,也放过自己。

她是一个很有力气的成年人了。

熬过最困的那一阵,烟也烧到尽头,梁爽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她去买了包薄荷糖,拆开一粒丢进嘴里,上车关门,自己继续往前开。整套动作都轻巧得像猫,没有惊醒后座的心上人。

后座苏承骏裹在毯子里睡得很沉,英俊的下半张脸被她的毛绒小毯子覆盖起来,她多看了两眼,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漂亮的男人,个性可爱,梁爽想,我会爱上这个人可真是太正常了。

到了程囿群手术的那家医院,梁爽把车开进停车场,这时才轻轻去摇苏承骏:“宝贝醒醒,我们到了。”

苏承骏睁开眼,车里灯光很暗,乍然睁眼也不会不适应。他很快明白过来,梁爽自己一个人把车开了一路。苏承骏的表情瞬间复杂,他难以形容那一刻的心软:“我竟然没醒。”

梁爽与他对看两秒,眨眨眼:“是哦,我串通了你的闹钟。怎么样,我开车稳吧?”

苏承骏喉结上下动了动,没能说出话。

人有时候是在他人眼里看到自己的。饶是苏承骏一贯都对自己很自信,也料想不到有一天能被人宠爱至此。他见过梁爽凌厉又漂亮的时刻,也欣喜于梁爽愿意向他展露柔软和娇气的一面,是他专属的小美人鱼和他的红眼睛小兔子。这些已经足够构成稳定又热烈的迷恋,而此刻他发现不止,梁爽还捧给他一颗赤诚滚烫的心,告诉他因为他值得。

苏承骏忽而有一瞬间鼻酸,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也睡得太沉了……唔,车里香香的,很好闻。”

梁爽伸手拉了他一把,笑说:“一点安神助眠的精油。睡得好吗?”

“爽爽……”语言好像都失去了价值,他看向梁爽的眼睛,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他又确定梁爽看得懂。

梁爽被他看得心慌,她没想过苏承骏会对此反应巨大。一把年纪原本也不想把恋爱谈出缠绵刻骨的意味,怕矫情,也臊得慌。可喜欢是藏不住的,她不只倾慕苏承骏,甚至觉得他可爱。爱一个人尚有解决之法,但觉得一个人可爱就完蛋了。这是最不讲理的感情,简直偏颇到了一定地步,看对方一切都可爱,做什么都可爱,只要见到了就是满心欢喜,哪怕见不到,想到了也足以让自己高兴。

梁爽不想暴露自己对他的沉迷如此之深,故作凶狠状:“好了,快走,不准说多余的话。”

苏承骏被她拉着从车上下来,站定了就一把圈住梁爽的腰:“爽爽。”

“干什么!”梁爽粗着嗓子恐吓。

苏承骏抱住了没有放手,声音闷闷的:“好可爱。好喜欢你。”

梁爽想要强行假装不在意,脸却红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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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老苏同志这么晚应该也在休息,苏承骏过来联系的是老苏的助理姓方,一个稳妥的中年人。梁爽听后开了个小差,心说做到方特助这个位置,年近半百还在干二十四小时待机的工作,可见被剥削阶级的奋斗没有尽头。哪有上岸之说,不过是深水浅水区游泳的差别,一辈子都在有氧运动。

程囿群的手术已经结束。苏承骏问他情况如何,方特助答复他说医生反馈手术很成功,接下来的两天还需要再仔细观察,目前最危险的一关算是挺过来了。“夫人麻药劲儿过去疼了一会儿,不久前才睡下。苏董还醒着,在等你们过来。”

苏承骏:“我爸也还没睡?”

“是的,听说你们过来就在等。”

听到这句梁爽脚步一顿,有了一点犹豫。她还没想过这么快就见苏承骏的父亲,往常“见”这位大佬都是在新闻报道上,此刻要以苏承骏女朋友的身份突然去打个招呼,梁爽有点……但此刻显然不适合纠结这些。

电梯到了楼层,没等梁爽酝酿,开门就见到老苏本人。他是自己过来迎他们了。

苏庆山,活的,会动的。

梁爽的开场白尚未准备好,所幸她的尴尬还没表现出来,老苏看到他们俩就先一步对苏承骏开口:“我已经听群群说过了,你有了。往后不是一个人了。”

梁爽顿时就不紧张了。

甚至抽空神游了一下原来苏庆山也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而后苏庆山目光转向梁爽:“我的妻子和儿子都喜欢的人,错不了。过来辛苦了,小爽。”

比起程囿群来,老苏不是第一眼就好亲近的人,梁爽原本想叫“苏董好”,听他这么开场便会心一笑,于是改口叫了“伯父好”,老苏点点头。

他会说这么一句完全出乎梁爽意料,她已经有点明白过来, 眼下苏庆山的态度和程囿群当初一样,大概不是出于“随便玩,只要不带回家” ,而是一种接纳。而这种接纳似乎说明这对夫妇对苏承骏的信任程度不是一般的高。苏承骏做出了选择,他们顺理成章接受,没有二次确认,甚至没有多出半点疑惑。至少在梁爽面前,是这样的。

苏庆山再问苏承骏他们路上过来累不累,苏承骏说是梁爽开了一路的车,老苏多看了梁爽两眼,“嗯”了一声,没再多话。

程囿群是熬过疼痛好不容易睡着的,苏承骏也没获准进病房,只隔着小窗在外面看了一会儿。知道人过了危险期,心落回肚子里去。苏承骏对他爸有这个自信,只要挺过了最难的一关,他爸一定有能耐找到最好的资源让程囿群好起来。

父子俩齐齐望向程囿群的这一幕挺让梁爽唏嘘。他的家庭氛围如何,从中也能窥见一斑。

来了也只能看那么一眼,其实隔着手机屏幕也是那么一眼,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亲自来了,看了,才好落定一颗心。

老苏问苏承骏打算何时回去,苏承骏说明早有事,最多还能待两个小时。老苏道:“那我跟你说会儿话。”梁爽很知趣,正要找个理由自己先回车上等苏承骏,老苏已经注意到她:“小爽,你先去休息一会儿。现在也困了吧?”他说完方特助就走上来,示意梁爽跟他走。这无缝衔接的默契,让梁爽又感叹一回,要招到方特助这样的员工,不知道一个月该开出多少薪水。

梁爽走到半路想起苏承骏手机快没电,充电宝在她包里,于是折返。凌晨三四点钟,这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她还没转过走廊,就听见老苏的声音:“上次你问你妈要戒指她就跟我说了。不过你爸算是富一代,你奶奶留的那个家传戒指不值钱。过长久日子要有诚意,真看准了要在一起该给的就不能少了。”

梁爽懵了一下,她本想装作没听到,但方特助在她身后不远,装傻不合适。

于是梁爽扭头把问题抛给对方:“方叔,我现在过去是不是不太方便?”方特助对她善意一笑,倒没说话。梁爽把充电宝递到他手里:“那就拜托您去转交一下了。”

方特助道:“乐意效劳。”

梁爽能感觉到方特助极有分寸,对她的态度进可攻退可守。他在某种程度上代表苏家,梁爽是外人。但这外人的位置又是可变的,只不过在变动之前亲疏关系有些微妙。梁爽心里明白。

方特助应该是早有准备,在旁边给他们找好了休息的地方,过去都没耽误时间。梁爽躺下时本以为自己会焦虑到睡不着,实际她比自己想象中放松。

她十分明确与苏承骏这段感情再往深里走一些,问题就会变得更加复杂。这段关系在很多人眼里大约都会被解读成一种攀附。无论是深夜探病还是别的什么,用心也可解读成机心。苏承骏背后可挖掘的价值太多,而一个人的身家和他自己又无法完全剥离,梁爽迟迟不肯让他人晓得这桩恋情,最初怕跟工作掺和不清,后来怕的无非是这个。

可是她跟苏承骏越相处,越在乎的是这个人本身。听到苏家父子那么一番对话也没有令她压力陡增或者吓到想要逃跑。她明明白白爱上苏承骏,眼下也心知肚明他身价几何,反复强调“我不要”“我只是爱你这个单独的人”倒显得怪异,像在不停试图对谁做自我证明。

从前总觉得命运赠予的一切都那样稀薄,如今命运把苏承骏带到她的面前,梁爽想,我不要管那么多有的没有的了。在我的生命里出现了,我很喜欢,我就要抓住。

她囫囵睡了那么一会儿,忽然感觉浑身一轻,是苏承骏回来,把她抱起来了。“唔,怎么了?”

苏承骏来时蔫蔫的,眼下见过父母他放下心,松快地说:“没事儿,接着睡吧,我们上车,回去了。”

回去是方特助安排人来送,苏承骏那辆车有其他人负责开回去。他们换了一辆车内更宽敞舒适的,前面有司机,苏承骏跟她一起在后面睡成一团。睡得发懵的时候他也没忘把梁爽往自己怀里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