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同丛雨道:“你倒细致。”
丛雨摇头无奈道:“这可不是我主动的。这小狐狸活脱脱跟通了人性似的,雨一停便叼着我的衣角要我出来晒太阳,瞧见我给自己拿了个垫子,它倒机灵,趁我擦桌子的空挡,先抢了我叼到自个儿身下了。”
从前总听人说狐狸聪明,她尚不以为然,眼下当真养了一段时间,才发觉当真是有些灵性的。
郑婉闻言失笑,不轻不重地并指弹了下石榴的脑袋,随口教训了一句,“没规矩。”
石榴在她面前惯会卖乖,冷不丁挨了这一下也没跑,只是装委屈哼唧着往她怀里钻,倒叫丛雨看着有些心疼,迟疑道:“公主...轻..轻些。”
眼见丛雨要护着它,石榴便更有些有恃无恐,在郑婉怀里蹭了一会儿,又露出个脑袋去瞅沈烈。
十多日不见的功夫,它大约是对沈烈的气息有些模糊,见青年不冷不热地撇了它一眼,便耳棱一立,往郑婉怀里又是一缩。
沈烈转眸看了眼天色,揉了揉郑婉的发,随口道:“不早了,营里还有事。后面的事,我会让凌竹同你安排。”
郑婉闻言,下意识牵住了他垂下的手。
青年本是要走,见她动作,便停住身形,“怎么?”
郑婉顿了顿,沉默片刻,浅浅摩挲着他的指节松开了手,摇头,“无事。”
沈烈复往前一步,没什么眼力见地点明:“分明有事。”
他话说的一贯锐利,郑婉抬眸看他,斟酌一瞬,开口道:“我今日,想出门看看。”
沈烈垂眸瞧着她,闻言面色如常,只抬指轻轻在她脸侧一合,掌心归拢,指腹顺着她浓淡合宜的眉尾缓缓一拂。
他挑眉,语气淡淡,“只是这样?”
少女同他对视一瞬,随即长睫浅浅一落,蝶翼般缠绵在他指侧,“是。”
他收回视线,颔首,“总归这里山高水远,你想去转转也无妨,让凌竹跟着你。”
郑婉点头,应了一句,“知道了。”
郑婉站在原处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石榴出神,直到马蹄疾音逐渐在耳侧归浅,她才隐约回神,转头看了看丛雨,笑道:“走吧,你也同我出去逛逛。”
066“你叫什么?”
···
南防大营
停了一整日的兵,次日是个清沛的大晴天,几个校尉便领着修整好了的兵入兵场重新操练起来。
喝声如沸,沈烈站在演武台上,自上往下缓缓扫过一圈。
目之所及,瞧不见半点松懈的影子。
这些人大部分在他手底下的时间也不算短,便是新来的,也已被管教得压平了性子。
前凉重武,礼数与学识放在其次,所有人最看重的,是有没有带兵的本事。
自皇子开始,待足了岁数,便会被分些新兵,放在名下历练,赶上有外族来犯时,也会让这些皇子自己带兵出去平复。
而沈烈的经历,同他们有些不同。
他是从微不足道的小兵做起,一步一步,凭着自己的本事,拼到如今地步的。
眼下虽是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少主的光景,细究起来,其实他的待遇仍远远不及旁人。就好比南营来说,来的大都是北疆人惯来瞧不太上的南宋遗民,身子骨生得便比旁人瘦弱些,到了战场上也大都是吃亏的份。
但自沈烈接管南营后,不管什么杂模杂样的兵到了他手底下,历练上一阵子,竟也都能生出几分脾性来,再到了敌人跟前,即便是数量体格对比十分悬殊,也从来不曾有人露过怯。
论其缘由,其一,是沈烈自小比旁人经历得多,行事自成章法,也独有一套自己的练兵之计。
其二,是来源于他自身的压迫感。
清风徐徐,青年颀身英挺,一双眉目艳绝青山,看人时总带着一层恰到好处的冷感。
南营中不少人奔着他的名头而来,待当真打了照面,皆不免叹一句天不公允,传闻中一骑定千里的人物,样貌也绝非等闲。若忽略掉他惯来神情中的冷漠,实打实是一副英俊难及的模样。
这样的人,站在军营中,常会有些格格不入。
但只要跟他上过一次战场的人,便再不敢同他有什么造次。
听闻他从前尚未混出什么名堂时,因着这副相貌,战场上总被人轻视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却不想真正交手,才发觉是个一招能将人脑袋削个干净的清面阎罗。不知是从哪里炼出来的一身杀性,但凡是同他碰上的对手,全尸都捡不回来。
他的过往无人不知,是尸山血海里爬回来的人。
如今虽打眼一看,的确称得上一句清风霁月,身上的杀孽早已非常人可及。
这种压迫力是很难用言语去概括的特质,看不见摸不着,但却会在日常相处中的每一个瞬间,以一种不可抵挡的趋势,让人领教其中铁寒。
许多时候,他手底下的兵一个不注意犯了错,为了不闹到他跟前去,是什么罪都肯受一受的。
他站在原处神色平淡地瞧了一会儿,眼见并无疏漏,正准备回书房处理旁事,却见北鹤匆匆自营角大步而来,似乎有话来报。
沈烈索性停在原处,等他走近,“何事?”
北鹤平日里多是一丝不苟的神情,眼下却隐约现出几分莫名其妙的古怪,“主子,营外...有人来找。”
沈烈听出他话中不寻常的意味,从兵队上收回眼神,转眸打量他一瞬,“什么人?”
北鹤沉默一瞬,“一位公子,说想见见主子。”
见青年盯着他,面色并无波澜,北鹤欲言又止,终是添了一句,“...,主子还是去看一眼为上。”
沈烈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