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瞧这姑娘下意识的动作,想来身份也并不简单。
阴了大半日,雨的确开始变得疏疏落落,不远处的街上也隐约有了些人声。
总归人多耳杂,早些回府也好。
郑婉点点头,道:“待我回去开好药方,会差人给您按每日的量打包好送来。您多保重。”
沈烈也跟着撂下一句,“若仍有什么不舒服,差人带句话便是。”
两人撑伞走进雨雾中,行了一会儿,郑婉似有所感地回首,仍在帘边的驻足人影变得很小很薄,直到一个巷落拐弯,最终再看不见踪影。
气氛有些安静,郑婉没有多提林姨的事,只是笑了笑:“虽说下雨,出来走走,也是舒服多了。”
沈烈转眸看她,“路总归长了些,可觉得累?”
郑婉摇头,“还好。”
沈烈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放慢了脚步。
行至街角尽头,一个有些简陋的医馆传出些苦涩的药香。
沈烈冷不丁开口:“宫里的那味香,用处不小。”
他这话来得莫名其妙,但不必详述,郑婉已明白他话中深意。
时间的确同她预想中大差不差。
“他本就在心意转圜之间,这下,大约已能下定心思了。”
她不意外沈烈明白她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作用,毕竟她本来也没想瞒他什么。
只是他也的确是个敏锐的明眼人。
大约他知道凌竹去换书的那一刻,便隐约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并非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任何看似莽撞的行径,其实都有其用途。
“拟旨只在这两日之间,”沈烈平视前方,淡淡道:
“要开战了。”
郑婉垂了垂眸,看向眼前平坦的大道。
精心粉饰下的太平景象仿佛陡生裂痕,一路破到脚下。
这条缝隙,一旦裂开,总需要千千万万条鲜活的生命去填。
而她是其中难逃其咎的一份乱力,并妄图借此汲取生机。
她盯着脚下许久,直到有些酸乏的双眸缓缓一阖,再度睁开时,冷漠如常。
“原听闻南宋奇人异士不少,其中不乏有能改易容貌之人,我日前差人去南宋境内寻过几次,只是最后都如大海捞针,不曾打探到合适的方法,”沈烈道:“开战在即,那头我虽还在着人打听,只是时间不等人,怕要先换个法子将你带在身边,再等几日,等我安排妥当,会将你接到军营中。”
他原不想让郑婉如在府中一般日日困着,只是去派人打听多次,也并未有什么可行的法子。
如今开战迫在眉睫,已经没了什么纠结的时间,只怕终究是要让郑婉多受些禁锢。
总归军中亲信不少,或许真到了那个地步,循序渐进,一步步再放开,只是多花些心思的问题。
郑婉听过他的话,长睫若有所思一垂,轻轻答应下来。
“除此之外,阿婉,”他照常往前走,声音也是一贯的清和,“方才在林姨面前的那些话,我并非一时托词。”
语义并不连贯的,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说得其实称得上随意。
郑婉轻轻摩挲了一下掌中温热的手壶,短暂的沉默后,她应了一句,“我知道。”
沈烈转眸看了她一眼,“你愿意吗?”
他总是如此,并不讲究什么时机场合。
想问的话,从来能很坦然地问出口。
旁人的那些千转百回,晦涩难言,于他,似乎都是全无意义的挣扎。
身在局中的人,偏偏有本事如旁观者一般清醒。
他大约很明白,郑婉不喜欢自欺欺人,对他,也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郑婉看着前方,莫名笑了笑,“你我结盟之初,这便是我求之不得之事,眼下又怎会拒绝。”
她语气似乎很坦然,也答应得很干脆。
但青年唇角并无笑意,只是继续紧追:“我并非只是在说盟友的身份。”
“无论是什么身份,”郑婉停住脚步,认输般轻轻一叹,“我的答案,总之你都清楚,不是吗?”
沈烈行事,其实太过强硬。
他是这样冷剑般的一个人,从来容不下任何模棱两可的混沌。
昭然若揭的答案,郑婉懒得揪词抓义,他却总有些偏执。
“我不清楚。”
沈烈淡淡开口。
“我不知道我的话是否太过急迫,也不确定如今我在你眼中身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