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欲沉沦 完颜异呼寒矢 1335 字 1个月前

算来算去,她其实不知道究竟是他的过去更荒唐些,还是自己的过去更荒唐些。

启程前凉前的十几年里,她其实根本没有名字。

郑婉这个名字,只是她代替和亲的,另一位公主的名字。

“但我喜欢郑婉这个名字,”郑婉抬眸,凉声断定,“所以从今往后,它就是我的名字。”

没人给她起名,她便自己抢一个名字来。

这是她和亲前,唯一一个执拗的要求。

郑婉,郑婉,和顺柔婉。

她的半生中,许多人将她当做可以随意揉捏搓使的物件,呼来喝去。

这个名字简直如囚笼般,同她无比契合。

但她偏偏要做出一番样子,给这世上的人看,看像她这样软弱可欺的人,即便手中空无一物,仍可以脊骨作刺,在呼风唤雨的掌中沉默反击。

“沈烈,”她知错不改,偏执地认真。

“既然无论你我做些什么,该恨我们的人也一样会恨我们。”

“既然你我的身后,本就空无一人。”

“既然你与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郑婉掂起足尖,定定瞧他瞧不出情绪的脸,她一字一句道:

“那么再错些又何妨。”

郑婉时常看不清。

这世道究竟要他们如何审视自己的出身。

是要他们三跪九叩,一步一磕头地走完这一生,

还是要他们利落拔剑自刎,为这抹污点画上最后的句号。

像她这样千夫所指的存在,仿佛生来就该逆来顺受,任人摆布。

但她偏偏要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要她引颈就戮。

凭什么要她甘受苦果。

不是从来如此,就该循规蹈矩,也不是旁人唾骂,就要按其行之。

名字如此,运道如此,她不甘,她想要,反了如何,抢了又如何。

声名誉望,说到底不过囚人故步自封的教条,她不稀罕。

人活一世,她只为己。

“完颜异这个名字,我不喜欢,”她直直瞧他,重复道:“别叫这个名字。”

“沈烈二字,既然你心有症结,用了又如何。”

她不是看不出他平静外表下那一份冷淡却鲜明的自嘲,倘若他当真对此全无感触,从前又何必托辞自己不识汉文。

与其逃避,不妨再将这盘烂泥掀得再彻底些。

青年凝视她良久,在她丝毫不肯退让的目光中,忽然缓缓往前一步。

清影在夜风下交错。

他慢慢低额,以一种全无不安的称臣姿态俯首,轻轻地抵在她瘦削的肩头。

他并非真正断情绝欲之人,亦有不能排解的自欺欺人。

就像他心下自劝,只要不承认自己识汉文,就真的可以视那封信为无物。

他生命中所不曾光顾的那份牵绊,也就从未同他无可挽回地失之交臂过。

他很坦然地放任了自己那一份全无用处的固执,也告诉自己并不需要旁人的劝慰开导。

但今时今夜,他将这一面袒露在郑婉面前,却并无从前所料想的排斥与退避。

如同此时此刻,他的确很需要郑婉这份不管不顾,摒弃了所有世俗纲常的大逆宣言。

世人百千,只有郑婉,能看清他所有不曾言说的晦涩。

他的力道实在很轻。

这是郑婉第一次,接触到他与印象中背道而驰的一面。

眼前的他,其实不是二十二岁万事处变不惊的他。

只是多年前被他亲手封控,却仍残存在他身体中的,那个有些迷茫失意的少年剪影。

她钉在原地愣了片刻,指尖在空中停顿片刻,接着有些迟疑地一抬,轻轻碰了一下,随后慢慢收合,包拢在他颌侧。

他的温度在指腹传递,郑婉总是有些贪恋。

“阿婉。”

耳侧的声音是一贯的冷清,他叫她名字的方式,一直是旁人难以相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