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婉颔首,“多谢。”
凌竹交代完,身形一顿,又仔细道:“少主眼下不在府中,公主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同属下或府中下人吩咐即可。”
郑婉笑了笑,回道:“知道了。”
见她应了,凌竹便放下心来,躬身一鞠,快步走了。
郑婉缩了缩有些发麻的指尖,抬眸又看了眼月色,索性也拢紧了衣服回了房。
回去时炭盆烧得很旺,那件衣服已被人整齐地摆在了案桌上。
郑婉随手将氅衣挂在门边,上前去瞧了一眼。
送来的衣服是件有些眼熟的毛皮大氅,摸上去的毛发很顺滑。
郑婉将衣服展开,领口处的三道墨痕很醒目。
冬猎时差点要了她一条命的白虎,倒是以一种她未曾预想到的方式再会了。
郑婉披衣对镜瞧了一瞬,肩宽和长度也都很合身。
大约是迎合了她怕冷的性子,里衬又缝了一层蚕丝绒上去,针脚是很妥帖的工整。
不算很重的一件衣服,但试在身上明显比其他的几件大氅要暖和得多,室内这样穿了片刻,甚至已有些微微的出汗。
她略微开了个窗缝,将衣服解下来,掌心顺滑的手感让人不自觉地有些贪恋。
炭火烘起来的热气中,郑婉站在原地,手边摩挲着氅衣的一角,静静地看着窗外开始逐渐萌发的枝丫。
冬日大约是快要过去了。
···
前一日的话已说得很明白,第二日一开门,再次看见丛雨的身影时,郑婉也算不上太过意外,只是随手合上了门,随口道:“往后不必在门口等着受冻。”
丛雨原还有些忐忑郑婉看到她时的态度,见她与平常无异,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小声道:“明白了。”
闲庭中朝阳熠熠生辉,脸侧被氅衣细腻的绒毛包拢,北风推动下,像被人似有似无地抚摸。
简单的一件衣服,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显著,平日里总让她有些僵麻的寒意似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牢牢挡在了外面。
郑婉顿了顿,垂眸暂时清开心头涟漪般摸不清的震动,淡淡道:“走吧。”
后面的日子算得上平淡,丛雨虽瞧着仍总是有些疲惫,郑婉也能瞧出她的尽力,便没去苛责什么,时不时也着意给她多留些放松的时间。
至于完颜异那边的消息,她没有费心多打听。
他一个战场厮杀过那么多年的人,许多事情上的考量必定比她要老练得多,再者前凉国势兵部她所知不多,自认是帮不上太多忙,索性也就安心做自己的事,等不知哪日完颜异就顺利回来了。
不算短的日子,没有主人的府里仍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大约那日送的那件衣服是为了先确认郑婉的尺寸,见她穿着并无不便,凌竹后面又断断续续送了几件做工相似的外衣来,转而将从前那些较之有些单薄的外套都收了起来。
这阵子没那么冷了,郑婉晚间闲来无事时会在长廊里坐一会儿,静静托腮观察府内来往的侍从。
统共也不过七八人,面容倒是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大都是放到人堆里便很难让人注意到的存在。
若说有什么不同的,便是都像是随了完颜异的性子,眉目间透着些分明的冷,瞧着有种莫名值得人放心的踏实。
感受到暖手壶的温度逐渐微弱下来,郑婉也索性起了身准备回房时,不经意瞧见凌竹自长廊尽头另一端路过。
他们这样的习武之人总是对旁人的目光很敏锐,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凌竹便转眸瞧了过来。
目光对上,他脚步一停,忽然转了个方向,朝她快步走了过来。
郑婉瞧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便停了步子,待人走近,问道:“是少主那边有什么事?”
037不知怎么,他有些想见郑婉。
凌竹顿了顿,“前线早前递来了消息,想着公主或许也想听一听。”
如今郑婉与完颜异的关系,已经是府内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完颜异临行前提点得很简单,但已昭示了这位地位的不寻常之处。
凌竹尚且不大会处理这样模糊的关系,只是前两日刚刚得了消息,又恰好瞧见郑婉,他一番思索下,觉得有关完颜异的消息,似乎是该同郑婉也提上一嘴,便直接走了过来。
郑婉算了算日子,已是大约一月有余,“少主眼下是要启程回来了?”
凌竹颔首,“战事告捷,这会儿将敌军的东西清点完了,已是回来的路上。”
郑婉面上倒瞧不出什么意外,只是垂眸笑了笑,“前些日子我瞧你们神色不佳,想着总还得要些时候,不过三两日的功夫,他翻盘倒是利落。”
凌竹一愣。
前些日子倒也不是没有消息,不过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只说是敌军势头极盛,兵力又压前凉一头,少主方一去,便被趁夜偷袭,不得不撤军再备。
总归不是喜报,他也就没跟郑婉提过,不想她却已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观察了个遍。
思及至此,再回神时,见郑婉仍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他。
她总是这样安静的姿态。
乍一看是种人畜无害的温和,但一双眼黑得发幽,倒影出清艳的月色,莫名让人觉得在她面前,有些无处遁形的不知所措。
凌竹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垂下眼继续道:“先前的确势头不顺,只是这几日,敌军的战马不知怎的突然得了病,锐气大减。北头的仗,最看重的便是马,这样没了牢靠,本就使得人心惶惶,少主再率兵突袭,便将敌军冲了个七零八落。原也是临时凑起来的大军,蓦地遭袭,抵挡不住,便也四处逃开了,哪里还顾得上互相护着。顽石已崩,再分开吞并,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听来像是天时地利,恰巧让前凉讨了个便宜,但其中枝末并非如此单纯。
冬日里天气不定,马粮收成不好,加上晾晒不够,马吃了轻者腹泻,再重一些,便会发展成马疫,往下一传十十传百,即便是发现及时,若势头起来了,也总得死个几百匹才能消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