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待一通事完,可汗人也走了,再去看泡在浴池里的少女时,几人都是僵在原地。
秀致无比的身子,满目的鞭痕齿印。
莫说是眼前这位千尊万贵的公主,那一身伤便是搁在粗使宫女身上,也该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众人呆呆愣愣僵在原地,那公主却像个没事儿人一般,自顾自清洗完身上的血,自浴池里披衣起身,自己坐到了梳妆镜旁,取出一罐药膏。
见她像是要自己上药,一旁的侍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踌躇着走上前去,示意要接过来。
对于她的帮助,郑婉倒不曾有过什么抵触的情绪,只是动作一顿,摊开手,将药罐让了出来。
那日侍女小心翼翼地接过时,少女对镜抬眸,淡淡看了一眼身体上遍布的痕迹,随后便面不改色地垂下眼,轻轻用不大习惯的胡语道了一声,“多谢。”
简直像是个无知无觉的假人。
说来也是月前的事了,这一个月间,郑婉身上的伤还不曾断过。
一日接着一日,宫人也大都从最开始的疑惑逐渐麻木成了见怪不怪。
眼下可汗泄完了性刚走,满目尚是一地狼藉,服侍的人默默收拾好后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榻上安静的一对主仆。
清瘦的背上,伤口深深浅浅。
有近乎愈合的,也有尚且狰狞的,上起药来总要花一番心思。
郑婉视线专注地放在眼前的书上,仍能隐约感觉到身后的人动作多有迟疑。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只有小半边的伤口被轻之又轻地上了药。
感觉到她的拘谨,郑婉垂了垂眸,着意将呼吸放平了些,又自顾自将心思都放回了书里。
她从来是对疼痛不太敏感的,可汗近来许是发现了这点,下手越发变本加厉了。
便是她自己不怎么上心,也能猜到背后的伤是一回比一回地不堪入目起来。
郑婉自己是谈不上什么喜恶,只是苦了给她上药的侍女,日日完事后额上都是一层冷汗,活像是踩着刀尖儿走了一圈。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被拉得很长。
殿内惯常点的梨香与药香相互缠绕,萦绕在鼻端,倒也不显得怪异,只是添了几分清苦的味道。
侍女仍是慢吞吞擦着药。
“这是医书。”
少女冷不丁开口时,目光仍专注地凝在书页上。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侍女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了她的话,倏而眼神一颤,连忙低头跪下,“奴婢该死。”
003汉文
近来给郑婉上药的人一直是她。
她倒能感觉出郑婉是有意暗示她自己并不很难受,虽心有安慰,她却仍是不曾松懈,尽量将动作尽可能拉慢。
不为别的,郑婉身上的伤本就狰狞,有时碰一下便会使刚刚止了血的伤口再度加重。
伤者虽说没有反应,她眼睁睁瞧着,却不得不内疚。
她从前是做惯了粗活的,手劲乍收不回来,动作也算不得精细。
不是没试过去求旁的侍女帮忙,无奈又不得回应,她也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想着别因自己一时莽撞的动作再将伤口加深。
伤口一次次下来只增不减,上药的时间也不可避免地总是很长。
她的注意力有时并不全部都在眼前的伤口上。
偶尔的,她会去瞧郑婉手中总拿着的书。
放眼望去,书上皆是密密麻麻的汉文,每页瞧着都是一模一样的枯燥。
她虽懂一些汉文,却总跟不上郑婉翻页的速度,只是注意到书上有时会有些奇奇怪怪的图画,也瞧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不大明白郑婉为何看得那么认真,尤其对那些图画,更是专注。
今日她瞧见郑婉手里的书又换了一本新的。
名字虽不同,里头的内容却仍是一样的看一眼就叫人却步。
恰巧郑婉翻的这页上头也画了画。
今日的画她倒是能看懂了。
是一个简笔的小人,只是被画成了浑身扎满针的模样。
她方才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不由看得浑身难受,忙收回了目光,耐着性子上了会儿药,逐渐又压不住心底的好奇,正逢郑婉还看得入神,故而又不知不觉地往前凑了凑,想仔细瞅瞅是什么东西,不想却被郑婉逮了个正着。
郑婉垂眸,抬指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眉心,索性把手里的书合上:“无碍,起来吧。”
丛雨定了一瞬,踌躇着抬头,“公主...如何知道我会汉话?”
从方才的那一句开始,郑婉同她说的便一直是汉话了。
丛雨生母出身南宋,只是战败后被划成了前凉的地盘,日常还是会说汉话的。
她被发卖前,虽说生母也不大爱搭理她,却也算是从小耳濡目染,多少会说会写。
自被调到郑婉身边,丛雨与她仅有的交流,只仅限于她不大熟悉的胡语,往往是她磕磕绊绊吩咐两句便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