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听她话头是也未曾安心吃饭,便低头亲了下她红润润的唇,转身去吩咐小厮将菜复热了送回来。
郑婉简单穿好衣服,坐到他身侧,“可有受伤?”
即便知道沈烈功夫好,她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青年闻言,眸光淡淡一敛,答得懒散,“我是没有。”
他用词有些旁的意味,郑婉也不算意外,垂眸送了口菜。
半晌,她没来由添了一句,“其实他们说了什么,你实不必在意。”
“我接近时动静大了些,他们有所察觉,”沈烈撑脑瞧她,“所以麻烦了些。”
郑婉抬眸。
沈烈同她对视,挑了挑眉,“所以你口中所言,我不必在意之事,是什么?”
郑婉一顿,随即摇头,“没什么,你无事便好。”
“所以,”她直接换了个话题,“方才可有探听到贺瞻的消息。”
清灯婉约,偶有树影阑珊在她脸侧,浅浅留痕。
沈烈细细看了一会儿她的表情,随即收回了目光。
青年声调平平:“听着战场那头虽还未结束,大约也就是这三五日的功夫了。战后清算还需要时间,要赶回来也不会是这一时半会儿,时间还算充裕。”
郑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饭,郑婉自觉差不多了,便自顾自倒了杯茶,托腮瞧沈烈吃饭。
男子惯来胃口大,他瞧着清风明月般端雅的一个人,倒是半点不拘着,没半点勉强地便清了一整桌的菜。
郑婉瞧着瞧着,不由垂眸淡淡一笑。
从前宫里规矩多,饭不准吃净,茶不准喝完,说皇家尊贵总体现在细枝末节中,若如饿死鬼投胎一般,只会让人觉得不通礼法,粗鄙不堪。
这样约定俗成的习俗,南宋同前凉,并无分别。
但每每旁观,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干干净净的饭食被人哗啦啦倒掉,只觉得自诩皇天贵胄的人这般行径,才是当真烂到了骨子里。
万里江山,始于微末,在其位者,皆不过生养于民,又何必自视甚高。
南宋帝,亦或前凉可汗,在她眼中,不过都是德不配其位之人。
见微知著,她同沈烈,大约的确称得上同路人。
这样想着,沈烈已停了筷,随手倒了杯茶。
郑婉回神,“吃好了?”
青年却没接她这话茬,只看了她一会儿,随即坐直身子,抬指勾住了她的衣角,“抱我。”
灯影清清如许,落在他脸侧,本就青山隽水的人,此刻神态更是惊艳难及。
简单的两个字,这样没来由,他偏偏说得心安理得,行云流水般自在。
郑婉垂眸,轻叹一声,败下阵来。
几步走到他身边,接下来的动作,她的身体已是不能再熟悉。
颈首相依,整个身子蜷缩在他怀里时,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她从前最陌生的一种状态,如今原已是平常。
“沈烈,”她埋在他颈窝,笑了一下,又喃喃一句,“沈烈。”
似乎有什么悄悄流淌在她身体中,顺着血管游走,弥漫,但摸不清,道不明。
郑婉莫名有些奇异。
她迟迟发觉,胸中感受很充沛时,人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
于是她被不少人盖章过的,从来能言善辩的一张嘴,此刻半晌,却只能轻轻低吟他的名字。
夜风絮絮,树影招摇,时时同窗影上不自禁亲吻的男女重叠,交汇出一片片深色。
两道身影仿佛沉浸在另一片无人踏足的天地,时不时轻轻退开,却转瞬间再度交融,难舍难分。
直到月色更上一层楼,窗前的身影已不再原处,转而只剩风声中一片片意味更为暧昧的低吟。
早知会有这么一遭,郑婉浴后便也未再费心,衣服仅是松松一搭,眼下要解开也是轻而易举。
青年借着她用的水也清洗过后,回到内寝,便见她静静倚在床头处,有一下没一下地绻着发尾在等他。
月影阑珊,透过窗纸,柔雾般笼罩在人周身。
她垂着眸,脸上的表情很柔和,似乎是在走神,只有纤细的手指,绕着鸦羽般的长发,慢慢下落,又缠上去。
是很寻常,又很不寻常的一种感觉。
沈烈慢慢检索回忆。
发现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时,是尚在皇城的府邸中。
那日宫中受罚之后,他带着伤回府,心情并未有什么波动。
刚挂上的晚灯撒了一地清光,琉璃一样铺在脚下,踩一下,碎成细亮的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