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寒矢如今对他是一句好话也说不出来,闻言也只骂了他一句,自己另寻了个道走,“滚蛋,别挡着老子的路。”
“校尉,”吴安一个步子又跟上去,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在下可并非来找事的。”
呼寒矢没好气道:“那你来干什么?”
吴安浅浅作了个揖,嘿嘿一笑,“在下也知今日惹地校尉不快,故而特来道一声对不住了。”
自从昨日这吴安来了,一张嘴便是夹枪带棒的,瞧着是笑面虎的模样,却根本没对人嘴软过,眼下冷不丁冒过来猫着认错,不由得让人心下狐疑。
呼寒矢于是皱眉看他,“你又搞什么花样?”
吴安叹了口气,“在下也是不得已,方才虽说逞了那一阵子英雄,谁知却被少主留了下来,好一通数落,说呼寒校尉资历深厚,不是我随意便能呛口的。少主方才人前虽是瞧着面色无虞,结果到了人后,冲我发了一通火还不解气,又冷不丁要让人押着我去领军法示众,我连声求了饶,还下跪磕了几个头,少主才松了口,说要我自己过来请罪,若是能得校尉原谅,此事便是姑且作罢,若是不能,便真的要打我几十军棍,教我学个老实。”
呼寒矢原是目光不善,也懒得听他搬弄,总归这人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货色。不过他这一番奉承话下来,他饶是心有不悦,却仍是默默竖起耳朵听了个仔细,末了再看吴安愁眉苦脸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的骄纵,便半信半疑道:“真的?”
吴安叹口气,可怜兮兮道:“哪里有假。”
见呼寒矢眸光一闪,他又唉声叹气地求情,“说来方才也是我冒犯在先,少主若要罚我,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说来也不怕校尉笑话,我这副身子骨从小就弱,若是真的挨了那几十杖军棍下来,只怕是喘口气也难了。眼下我唯一的指望全拴在校尉手上了,还望校尉开恩,就饶过我这一回,日后若再有不敬,便是校尉当即抽刀要杀了我,我也是没个二话的。”
呼寒矢被他一通马屁拍下来,心气儿早就飘回了天上,转念一想这吴安前几回总归也太气人,虽说几十军棍太过,不过意思意思打他个十杖,小施惩戒,也能杀杀他的锐气,于是心里盘算着怎么也得罚他一罚。
只是临到了了看向吴安,正对上少年圆着一双眼来朝他求情。
也不知是不是装得太好,竟半点也看不出从前的挑衅,一双眼清清如许,乖觉得很。
他分明生得是其貌不扬,可偏偏有这么一双格格不入的眼,叫人看着看着便哑了口,几番尝试下,竟是说不出责怪的话了。
说句莫名其妙的,呼寒矢瞧着吴安那副模样,忽然也有些懂了方才少主为何忽然当着众人面将他护了下来。
他个子生得小,年岁也不算大,如今一副见好就收的模样,颇有些像玩疯了的小狗回来作揖认错,就差没条尾巴在他背后摇两下。
原要说出口的话凭空被噎了一下,呼寒矢几个张口,终是重重叹了口气,胡乱摆手道:“行了,快滚吧你,少那么看着老子。”
076“我心甘情愿。”
吴安闻言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转瞬又拾起来个笑,“校尉当真是个爽朗的性子,且信我这一回,日后必不再犯。”
呼寒矢看着他陡然变幻的表情,心头一顿,莫名觉得是上了一当。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他那句行了一出口,吴安眸底的清澈便悠悠起了层波,平滑地被一闪而过的狡黠盖了过去。
仔细看去,却再瞧不出什么异样。
他笑得很一本正经。
太过端和,反倒是让人觉得怪怪的。
呼寒矢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可话已出口,也不好再收回,只能挠着头又气呼呼地走了。
林戗吩咐完了手下的兵,正是无事,恰好瞧见那小滑头笑眯眯地又过去找呼寒矢了,便索性站在原处,不远不近地瞧着二人说了会儿话。
一来一回,吴安的表情倒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呼寒矢的神色却是几经变化,说是学会了变脸的花活也不为过。
原是瞅着像是能安分说话了,不想最后呼寒矢表情又是不大爽利,像是吃了个瘪一般,晦气着一张脸走远了。
他正打量着那头的少年出神,不想他身上就跟生了个眼睛似的,忽然一个转身,同他直直打了个照面。
背地里看人被抓了个正着,林戗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自在。
吴安却是十分自来熟地朝他打了个招呼,远远地脚下便抬了步子,要直接朝他走过来,半点不知瞧人眼色般轻快道:“林校尉瞧我是有事吗?”
军中虽多得是人直来直去,却也是有个度的。
林戗哪里见过像他这样随心行事之人,当即呛了一口气,潦草摆摆手,避瘟神一般朝自己的队里走回去了。
往后这一下午,吴安无论是走到了哪里也是不大受人待见,毕竟也是在书房中下了呼寒矢的面子,旁人这些年相处过来,面上虽不曾说什么,难免也会觉得替呼寒矢不平,于是对吴安皆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性子。
这人却像是生来就没脸没皮一般,也不管旁人是不是对他避之莫及,都一一笑着打了招呼,还煞有介事地背着手来回瞧了几圈,一边摇扇一边点头,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
他们这几个校尉已经知道他是什么人,下头的兵们却有许多摸不清的,交头议论着他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原本下头人说上几句也不必去关心什么,不过这人却是耳朵尖的,听见有人问便笑眯眯上去对着一干人等自报身份。
几个校尉虽说瞧着他那副模样心下不痛快,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更冷了脸色,也不接他的话茬。
这般态度,却又算得上忍让,着实叫下头的人一头雾水。
郑婉这头东跑过来西跑过去乐得自在,书房上一角,青年淡淡收回了眸光,任窗户开着,坐回了主位。
北鹤在窗边又站了一会儿,也行至他身旁停下,停顿片刻,道:“公主行事,不似寻常闺中女子。”
沈烈想起方才遥遥瞧见她那副模样,不由得低眸笑了笑,“不知是从哪学来的,也亏她装得出来。”
北鹤心中虽总对郑婉有些芥蒂,现下却也不得不称一声佩服。
这样的本事,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他摇摇头道:“属下总觉得这番行事太过轻佻了些,想来日后也难能取人信任。”
若郑婉当真是打得他猜出的心思,怕是要适得其反了。
沈烈不以为意,随口道:“且瞧瞧她能谱一出什么戏吧。”
北鹤想起什么,又道:“此次行军,丛雨可也要一同跟着?”
沈烈点头,“她既带了她过来,想来也是打定了心思要一并带到军中去,到了地方总也要扎营,给她寻个住处算不得什么难事,你且让凌竹护好了她,莫要让人打了歪心思去。”
他对军中的人还算是信得过,想来不会有人对丛雨有什么不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