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点！”王婶子紧张地左右张望，“那姑娘叫徐舒云，是个知青。赵家屯的赵铁军看上她了，那是个二流子，天天骚扰人家。上个月那混蛋喝醉了，在酒桌上吹牛，说徐知青早就是他的人了，怎么怎么样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林瑶瑶倒吸一口冷气：“空口白牙就污人清白？”

“可不是嘛！这谣言就跟长了腿似的，越传越难听。”王婶子重重叹气，“有人说看见徐知青半夜从赵铁军家出来，还有人说她肚子被搞大了......名声彻底臭了。前天傍晚她去河边洗衣服，好端端的突然就掉水里了。正巧‘路过’的赵铁军‘奋不顾身’地把她救了，又搂又抱地拖上岸......啧啧，瞎子都看得出来有鬼！”

“这也太巧了！分明是设计好的！”张欣欣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第二天赵家就上门提亲，话说得漂亮，说什么都这样了，不结婚徐知青更没法做人，他们赵家负责到底。”王婶子撇嘴，“徐知青关在屋里哭了一整天，眼睛肿得像核桃，最后还能怎样？除了点头，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女知青，还能怎样？”

“没人管吗？大队长、公社......妇联呢？”宋昭昭急切地问。

王婶子苦笑：“民不举官不究，谁愿意蹚这浑水？赵铁军他亲叔是大队会计，有点小权。一个女知青，名声已经臭了，除了认命，还能怎样？嫁过去，好歹算有个落脚地。”

“那......那婚礼怎么样？”林瑶瑶声音干涩地问。

“徐知青跟个木头人似的，拜堂的时候浑身都在抖。赵铁军倒是得意得很，满嘴下流话，敬酒的时候还跟人吹嘘......”王婶子脸上露出厌恶，“昨晚闹洞房的......动静可不小。我们几个婆娘在窗外听了会儿，里头又是哭又是求饶的......还夹杂着布料撕扯的声儿......后来就听见床板吱呀吱呀响得厉害......”

她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看着几个姑娘瞬间涨红的脸，自知失言，赶紧找补：“唉，我这破嘴！跟你们小姑娘说这些做什么！总之......今早新娘子没出来敬茶，赵家人说是累着了......”

宋昭昭胸口一阵发闷，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些未尽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令人不安的画面，让她脸颊发烫的同时，更多的是为那个陌生女知青感到揪心的疼痛。

“就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帮她吗？哪怕一点点？”宋昭昭不甘心地问。

第132章 叶知秋

王婶子叹气：“嫁都嫁了，户口估计都迁过去了。除非她能考上大学或被工厂招工，拿到离开这里的指标。否则这辈子就算拴死在赵家屯，给赵家生儿育女了。”

“大学？现在不是有工农兵大学推荐的名额吗？”宋昭昭想起这个时代唯一的上升通道。

“哪有那么容易！”王婶子摇头，“一个公社一年也就一两个名额，多少关系户盯着呢！赵家能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能让她去报名？能给她开介绍信？做梦！不看得死死的才怪！”

宋昭昭气得浑身发抖，锄头重重砸进地里：“就因为他几句谣言，就毁了一个姑娘的一辈子！凭什么！”

王婶子无奈地拍拍她的肩：“丫头，这就是命......咱小老百姓，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四人沉默地干着活，气氛压抑。过了许久，宋昭昭状似随意地问道：“王婶，咱们村之前是不是有个姓周的女知青？好像挺早就回城了？”

王婶子拔草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飘忽地望向远处：“周知青啊......是有过，不过都是三四年前的老黄历了，早就回城了。”

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那丫头命好！听说......听说有人心甘情愿把上大学的名额让给她了，她就回城里享福去喽！”

宋昭昭敏锐地察觉到王婶子话里的不自然和回避，追问道：“王婶，那个周知青......人怎么样？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我看马小花老是冲我叫周姐姐。”

王婶子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慌乱，摆摆手，语气急促：“能出什么事？没有的事！昭昭啊，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打听了。干活干活！”她明显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埋头猛干起来。

宋昭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马小花的异常，王婶的讳莫如深，都指向那个神秘的“周知青”可能遭遇过什么。

她顺势转移话题，向王婶打听起沈清宴家的事，想多了解这个救过她们又神秘莫测的男人。没想到一听到沈清宴这个名字，王婶子像是被烫到一样，锄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说起沈清宴那孩子......唉，也是个苦命的娃啊。”她捡起锄头，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眼角，“比他弟弟清觉还苦三分。”

她示意三人在田埂上坐下，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

“那是大概二十年前，刚成立高级社没多久......”王婶子眯起眼，陷入回忆，“叶知蘅和她妹妹叶知秋，作为第一批知青从那个大上海来到咱们青山村。”

“姐妹俩？”宋昭昭有些惊讶。

“是啊，亲姐妹俩。”王婶子点点头，“都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细皮嫩肉的，长得那叫一个水灵。特别是姐姐叶知蘅，皮肤白得跟刚剥壳的鸡蛋似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是会说话。妹妹叶知秋活泼些，爱笑，但也更天真。”

“当时村里组织忆苦思甜大会，沈家两兄弟都去了。”王婶子继续道，“沈家那个二小子沈兆西，虽然家里穷得叮当响，但因为识得几个字，有点小聪明，把旧社会受的苦说得声泪俱下，叶知秋当场就被打动得眼泪汪汪。”

林瑶瑶眨巴着眼睛：“然后呢？”

第133章 叶知蘅

“然后沈兆西就盯上这块‘肥肉’了！”王婶子一拍大腿，“天天往知青点跑，不是送野花就是帮挑水砍柴，嘴巴抹了蜜似的。叶知秋哪里经历过这个？没多久就被哄得晕头转向，看上他了！死活非要嫁给他，说什么‘要用爱温暖这个饱受旧社会苦难的男人’！真是读书读傻了！”

宋昭昭追问：“她姐姐叶知蘅呢？都不拦着吗？”

“叶知蘅是个明白人，比妹妹稳重多了，死活拦着不让嫁。”王婶子摇头，“可说破嘴皮子也没用，叶知秋像是被灌了迷魂汤，家里人又远在天边，非要往火坑里跳！叶知蘅急得嘴上起泡，可怎么也拦不住。”

“所以沈兆西和叶知秋，就是沈清觉的父母？”宋昭昭理清关系。

王婶子点点头，叹了口气：“沈兆西表面看着老实，嘴巴能说会道，实际上......”她做了个喝酒的手势，“就是个酒鬼！一喝多了就打媳妇！叶知秋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从前的灵气全磨没了！”

宋昭昭倒吸一口冷气：“那叶知秋岂不是......”

“可怜哪！”王婶子重重叹气，“嫁过去后没多久就发现上当受骗了。沈兆西根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结婚前装得可怜兮兮，媳妇一娶到手就原形毕露！地里的活不想干，就想着吃软饭！”

宋昭昭联想到叶家的背景：“她娘家条件原来应该很不错吧？没帮衬点？”

“那可不！叶家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王婶子一拍大腿，“叶知秋嫁过来时带了好几箱子的书，还有几件好衣裳。结果没过半年，差不多都被沈兆西偷偷拿去卖钱换酒喝了！造孽啊！为这个，叶知秋没少哭，也没少挨打。”

林瑶瑶听得眼眶发红：“那叶知秋阿姨就没想过反抗吗？没想过离婚回城吗？”

“那时候哪那么容易？离婚？名声要不要了？回城？政策不允许啊！”王婶子摇头，“她就那么忍着，后来怀了孩子，日子就更难了......沈兆西喝醉了连孕妇都打......唉......”

“那......叶知蘅阿姨呢？她没帮帮自己妹妹？”

“帮！怎么没帮！”王婶子道，“叶知蘅性子烈，有主见，为妹妹出头找沈兆西理论过好几次。最厉害的一次，她抄起擀面杖追着沈兆西打，沈兆西吓得往他大哥沈兆东家跑。叶知蘅追过去，拉扯推搡间，不知怎么的，就摔进了沈兆东怀里，衣服扣子都扯开了......当时好几个长舌妇正好看见，这下可好，风言风语一下子就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硬说叶知蘅早就对沈兆东有意思，故意投怀送抱......”

王婶子叹了口气：“叶知蘅那是百口莫辩啊！她是个心气高的，哪受得了这个？沈兆东倒是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可没人听。叶知蘅看着妹妹在火坑里越陷越深，天天以泪洗面，自己名声也坏了......她心一横，想着嫁进沈家，至少能就近照应妹妹，让沈兆东管管他那混蛋弟弟......就这么着，她咬牙嫁给了沈兆东。”

“那后来叶知蘅阿姨......”宋昭昭关心地问。

“叶知蘅嫁过去后第二年就生了清宴那孩子。”王婶子道，“兆东人老实本分，对她还算不错。可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妹妹，没少为知秋的事情操心。清觉那孩子从小就可怜，常被他那混蛋爹打骂，清宴虽然年纪小，却知道护着这个表弟，叶知蘅对妹妹的孩子也是格外心疼。”

宋昭昭的心揪紧了。这姐妹俩的命运，就这样以不同的方式与沈家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