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杀青的那天,他到处找她,看到何巍在树下,用力地抱住她。
而她没有推开。
阳光那么刺眼?,刀子一样刮着少年发红的皮肤。他一路跑来,满头是汗,汗水也刺进?眼?里。
他的视线在摇晃、剥离,可是他还是看得很清楚。
他的姐姐,在被一个恶心的老男人拥抱。
何巍紧紧地抱着她,头伏着她的肩。他在哭。
他想起多?年以前,他妈妈的男朋友抱着自己的时候,那个人也在哭。
他记得那个小房间。那是很炎热的一天,墙上的白?石灰像尸斑一样脱落。房间里的汗臭、油脂的味道,混在花露水的气息里。窗外,乌鸦停在电线杆上与他对?视,发出凄怆恐怖的叫声。
被单皱巴巴地堆在他们身?边,像腥臭的裹尸布。
抚摸着他的老男人在哭,哭着说谢谢你,你让我好快乐,你满足了我毕生?的愿望。
他浑身?都觉得恶心。
同样的恶心感,在多?年以后,他目睹黎羚与何巍的拥抱时,重?新回?到他的身?体?。
他以为她去做大明星了,但原来,她和他没什么区别。
她也是废物。不懂得反抗的垃圾。
巨大的愤怒席卷了他的身?体?。她为什么在忍受。她为什么不推开那个老东西。
她不再是英雄了,她是个骗子,她背叛了他。
他无声地流泪,内心的神像在血泪之中坍塌。随即,愤怒又?演变成一股柔情和保护欲。
她背叛了他的爱和信任,没有关系,她还是他的姐姐。
他会原谅她,他会保护她。
十年来,骆明擎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是一部罪恶的电影,它见证了一个老男人对?姐姐的伤害和欺凌,它不应该被公映。
电影没有上映,就是他对?她的保护。
他在帮她赎罪,他在保护她的纯洁。
他始终如此坚信,直到金静尧质问他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姐姐,直到他终于看到了那部电影。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也想错了。
可是他不能承认,否则这过去的十年算什么。
骆明擎浑身?都在瑟瑟发抖,但还是坚持说:“我没有错。”
“我没有错……我只?是想要保护她……我没有错……”
金静尧将他拎起来,十分平静地说:“电影拍的是何巍自杀的女儿。”
骆明擎意识到了什么,他心跳如鼓,用力睁大了眼?睛,几乎有些?口齿不清地大喊:“不可能!”
金静尧懒得理他了,哂笑一声,将对?方扔到地上。
“到底是谁脏。”他背对?着骆明擎,轻声问。
骆明擎重?重?地摔倒了水泥地,摔得头昏眼?花,但还是迅速地爬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金静尧的背影,追了上去。
助理在旁边看得很揪心,立刻要冲上去劝架,却被副导演拦住。
对?方冷冷地跟他使了个眼?色,助理才意识到,摄影机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打开了。
如剧本所演,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压制。
是复仇。是屠杀。
骆明擎的手都还没碰到金静尧的肩膀,已经?被对?方掐住,膝盖抵住腿,用力地按到了地上。
一拳砸到他的脸,痛得他猝不及防。
拳头没有停,疾雨一样,毫不留情地落下来。
慌乱之中,骆明擎并没有意识到,金静尧如果真的尽全力,一拳就能把他的脸打到变形。
即使对?方收着劲,骆明擎还是无力招架,痛得流泪,在地上滚了一圈。
他的右臂凭着惯性摊开,却只?摸到一团空气。
骆明擎愣住,错愕地发觉自己倒在站台边上,小半个身?体?已经?悬空。
身?下就是一道长长的、荒废的铁轨。轨道的边缘锈迹斑斑,像是陈年血迹。
他发出惊恐的喘气声,又?看着年轻而高?大的男人又?朝自己走过来,一脚照着自己的膝盖往下踩。
“咔”。是他听到了关节碎裂的声音吗,还是幻觉。
世界变成一个旋转的平面。他眼?前是灰白?的天空,是铁轨的尽头,还有万丈深渊、血盆大口。
接着,他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捡起了地上的刀。
这场戏的结尾,是周竟将刀子捅进?杨元元的胸口。
在极度的震惊、痛苦和羞愧之中,骆明擎仿佛真的获得了某种濒死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