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没有听出了郑文话里的意思,抿了抿嘴唇,她还是有点惊讶,自家?阿姊会喜欢上?公子奭那种性格的人。

郑文看出了七娘子的不以?为意,失笑说道:“七妹,你忘了先前上?巳节时,与我们一起的好几位姐妹还夸过公子奭美仪容止,似天上?皎皎明月。”

七娘子说:“那是那些?姊妹们不清楚公子奭的性情。”

郑文眨了眨眼,“是啊,所以?公子奭在我们面前露出了真性情啊。你看他平日里处理下?人时可有避着你?”

她其实?并不厌恶公子奭的性情,在她看来对方自幼身体?孱弱,养成这样一副性格在宫廷中显得再正常不过,她之前可是打听过鲁侯庶子不少,有好几位都已经成年,那么一直身体?不好的公子奭处境有多艰难也可想而知。

七娘子沉默。不仅没避着,反而有好几次光明正大地把人从她面前拖出去?,在做完这些?事情后,甫还回来笑眯眯地询问她午食有没有想吃的,他让人准备了送到后院,简直可怕到极点好不好。    她瞬间?明白了自家?阿姊也是一个看重颜色之人,觉得公子奭容貌俱佳,于是心中生了好感。

七娘子不想承认自家?阿姊可能是个庸俗之人,于是抿了抿嘴不作任何评论?,不过因?为郑文的这些?话她心中因?为郑勷可能已经不在的不安和?悲伤奇异地散去?了不少。

可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询问,“那阿姊,你会嫁入鲁地吗?”

郑文听到这句话许久没回答,屋内陷入了寂静中,七娘子禁不住抬眼不安地看向坐在她床榻一侧的郑文,对方却正看着她,不过因?为背光,她看不清郑文脸上?的神情,只看见她的阿姊缓缓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把床榻上?的薄被向内掖了掖。

“七妹,你很害怕吗?”郑文轻轻地出了声。

七娘子怔怔一瞬,被话语其中的柔和?触摸到了心底最为不安和?委屈的薄膜,半晌没说话,后来才慢慢传出压抑的哭泣声,所有的为何和?担心都慢慢地在郑文面前裸露出来。

是啊,她很害怕。

害怕郑勷死去?自己无人可依,害怕郑文会嫁入鲁地后不再管她,还害怕齐地来人把阿姊接走后她会沦为城外的那些?人,如难民一样地生活着。

她害怕着许多事,都是对自己未来处境的担忧。仿佛在一瞬间?她就?从云端跌落到了谷底、万丈深渊之下?。

阿母死去?,卫家?人不知所踪,顶天立地的阿翁似乎也不在了,郑府百年荣华富贵一朝倾塌,有时候七娘子都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午夜梦回惊醒时,觉得自己还在那个安稳而又喧闹的镐京城中,做着一位娇气而又傲慢的郑家?贵女。

郑文却不能对对方承诺什么,她还不足以?厉害到能负担起一个人的人生这种重担,于是她只能抿了抿唇,视线落在七娘子后方的那些?帷幔上?,轻声安慰,“七妹,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句话是在安慰七娘子,仿佛又是在安慰她自己。

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次聊天之后,七娘子又恢复了如常,却比平时里更加勤奋许多,每日同院中的少年一般无二的作息时间?。因?为郑文告诉过她,世界上?的大多男人都信不得,只有自身存在价值才是最可靠的筹码,这样因?为你本身的价值,要丢弃你的人也会衡量一下?值不值得。

小西院也逐渐多了一批少年,每日进出,多了一些?属于年轻人的生气。

就?是近几日郑山表现得颇为奇怪,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胆子发大了许多,整日盯着郑文的面庞打量,连阿苓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郑文看着对方也不像是对她起了恋慕的心思,反倒是更像是在做学术研究。

直到有一次阿苓觉得这小子实?在是失礼,就?把人给?按住了,刚好郑文也被对方打量地都起了鸡皮疙瘩,倒也没有阻拦阿苓的行为。

她当时正半躺在一张专门要人打造的矮塌上?,闲闲得翻阅这一卷书简。

这书简颇为有意思,讲述地是一些?奇门遁甲风水之术,其中就?有一节讲述了一位术士说世上?有一座岛,位于山水交接之地,看不见地,看不见天,云雾缭绕,岛中有一长生不老泉,非有缘人见不得进不得。

一遍闲适地翻阅着,一遍放了一些?注意力在阿苓那边,她就?听见郑山道:“相先生给?我布置了课业,说女公子面相迥异,不比常人,于是要我来观察女公子的面相。”

郑文这才好奇地抬起了头,看向被半压着的郑山,这小子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个头窜地老快,现在都要比她高了。

她颇有兴致地询问了一句:“那你可看出些?什么?”

第65章 一同春日游

郑山闻此话语,却愣愣半晌,没有吐出一句,郑文走过去时,少年对上她的一张带笑?的明丽面孔,耳朵尖一下子轰地就烧了起来?,红的不?可思议。

嘴里讷讷片刻,半晌硬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郑文失笑?,就这模样还观人面相。如果遇见一个美貌妇人,相术岂不?是无?用武之?地了,归根到底还是脸皮太薄,还得修炼,这相术一道讲究地就是要脸皮厚,试探他?人性情就在你一言一语,每一句都可埋下伏笔,像是相柳那老头,就是一个修炼得道的人精,也不?知是公子奭从哪处淘来?的,放在这乱世可堪为?相,郑山还有得学。

“行了,你这课业相柳可不?是希望你这样完成,他?本意是让你摸清我的性情,观我的面相也不?过是假借说辞。”郑文用手中?的书简敲了敲阿苓的胳膊,让她把人放开才对着面红耳赤的少年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性情,如实?写在书简上交上去就可,不?必在这里待着了,弄得阿苓练武温习功课都静不?下心来?,还得看着你。”

郑山连忙站起来?整理衣裳,不?好意思地看着眼肃面的阿苓,却还是没有离开,踟蹰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郑文挑了挑眉:“你还有事??”

郑山耳朵尖还红着,脸上也是红彤彤地,在阿苓的一双盯视的眼睛才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女公子,相、相先生还让我去观一人的面相。”

郑文起先听到这句话还有些好奇,不?过看见郑山的表情后立刻就反应过来?,“相柳让你去观公子奭的面相?”

她说这句话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相柳这老头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做出此番要求也不?是不?可能。

郑山怏怏地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份课业难度很大,课业已经过去数天少年一点都没找出完成的办法,信心受了不?小的打击。

因为?公子奭一向?在前院活动,后院和前院之?间还有两道门?,中?间隔着一条小廊道,平时都有人把守,他?们这些人一向?在后院活动,根本去不?得前院,见到公子奭的机会根本没有,他?如果不?经允许擅自闯入了不?该进的地方,估计就是尸首一具了,也怪不?得郑山没有办法了。

曾经就有一位少年最?初误入了那道前门?,当时要不?是阿苓碰巧路过,拔出剑格挡一下,恐怕就要血溅当场。

郑文看见少年怏怏表情,也觉得这个任务太难,她想了一下,给郑山出了一个注意,“你先回去让相柳答应把课业上交的时间拖延几?天,再?过三天便是狩猎之?日,到时候我们与公子奭一同出去,你找准时机观察一下。”

一同出去狩猎的事?,郑文还未与那些少年说,就是怕耽误了他?们学习的进度,扰乱了他?们的心思,一直压着,准备在前两天才告知他?们现如今还有三天,也不?算提前。

郑山听见这消息浑身的萎靡不?振瞬间都消散不?少,抬头看向?郑文,一双眼睛都变得明亮。

她只笑?道:“回去通知他?们的时候记得提醒一下,让他?们做好准备,山林中?蛇虫多不?胜数,还有猛兽作怪,十分凶险。这几?天的功课也不?要拖拉,按时完成,谁完成的好,以后可以随着霍仲他?们一同练习剑术。”

郑山应是,和郑文行了一个礼之?后就赶紧小跑着离开了,平日里的稳重完全?不?见,看来?是真开心。

阿苓看着开始忍不?住怀疑起郑文的判断:“女公子,郑山以后真会有大作为??”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傻小子罢了。可她也不?想想她现在也不?过十一岁左右,比郑山还小上个月。

郑文拿着书简,重新躺在了塌上,感受着茅草棚子外面穿透进来?的点点阳光,半阖着眼道:“少年性情,才应异常珍贵。”等他?们长大,那便是参与争斗,与生生死死打交道的时刻了。

阿苓点了点头不?再?多话,郑山走了以后,她总算可以静下心来?,要不?然就要一直放出一部分注意力在对方身上,她现在基本上对着任何出现在郑文身边的人起先都会存着一部分警戒心,更别提近几?日尤其鬼鬼祟祟的郑山。    她重新半跪在一旁的软塌旁边,手持毛笔重新临摹字迹,旁边放着一把小锉刀,以便随时更改,可是却用的极少,她少有错字,唯二的两个错字还是因为?郑山在场,她一心二用才错了。

躺在床上的郑文却在想如今各国局势,这几?天不?断有消息传进虢城中?,在曾国称王的伊皁因为?背负杀父嫌疑,诸侯不?认,他?便下令要迁都洛邑,说是要分赏诸侯公叔,而在携地惠邑称王的惠侯却是异常安静,近些天并未消息传出。

不?过公子奭近些日子也少有的安静下来?,她去过前院几?次,甫不?在公子奭身边伺候,伺候对方的变成了之?前见过的那位少年仆从,朴素低调,一点都不?像和公子奭自幼长大之?人,和七娘子说话时还会脸红,看着实?在是胆小怯弱,比起公子奭这个食肉动物?,齐奚就像一个食草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