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走过去,从田几手中抽出那?根沾了血迹的木条扔在一旁的地面上,脸色沉了下来,“这是嫌府上钱银还?多,没地方花是不是,要不要为你?们再多请几位疾医看?一看??”
田几被郑文一声呵斥直接说地跪在地上,周围的那?些少年们也跪在了地上,场面简直是一团糟。
郑文扶了扶额,实在是不想再看?见这一幕,或许是今日事情繁多她心?中也颇为烦躁,便也不想再多说,直接挥了挥手让田几把霍仲带下去,请一位疾医过来看?一看?伤势要不要紧。
她看?着剩下的少年们,赶紧也打发了去,该温习功课地温习功课,该小西院地去小西院。不过宅院里还?住着几位农户,郑文这几天?都让这些农户把他们的耕作经验编制成?书,怕他们识字困难,还?特意安排了两个帮手,也不知道现在成?果如何了。
她心?里想着,也准备去看?一下。
农户住着的屋子比较偏僻,他们人少,郑文干脆就安排了一间小屋子,平时?基本?让他们自由活动。
屋外?有一棵果树,郑文认不出是什么树,不过已经抽了新芽,整棵树看?着异常青翠。树下放着一张不太平坦的石桌,那?几个农户全都蹲在地上,姿态豪放,一位老农半坐在上方,正在讲话,地面上已经散落了许多的竹简,上面都是用锉刀留下的痕迹。 这些少年识字没有多久,拿笔还?没有拿刀来的顺畅,干脆就直接拿了锉刀在竹简上雕刻,后面再用笔墨涂描一遍,也可以节约一些笔墨钱。
她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等心?情平复下来后才慢慢靠近,却很?快就被石头上的老翁发现了,对方赶紧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其余几人也赶紧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跟着行礼,有些拘束地看?着郑文,她并不时?常来这边,基本?上都是在和那?些少年相处磨合彼此,这也算得上第一次光临这边,几位粗人出身的农户都有些拘谨不知如何行事。
只有那?位老翁还?算得上从容。郑文当时?在城外?就觉得对方不太平凡,问过之后才知晓老翁祖辈也有贵人,不过后来零落了,渐渐变成?了国人,再变成?了野人,最后卖身在一个小贵族下过日子,后来发生了战乱,小国被犬戎洗劫一空,他们才逃难到了此处。
郑文笑着走过去,拿起石桌上的已经被整理好的一卷书简,发现这卷书简上刻着地是一些节气?该种什么作物,还?有施肥捉虫、火烧蝗虫等一些自己积累下来的各种经验,写地很?是详实。
倒也不错。郑文一遍看?一遍点?头,不过有些地方还?需要再精简一下,毕竟这些书卷以后就是这些少年的教材,他们有些人需要熟知农耕的各个方面,为将来能培养出一部分实干人才。
可别小看?这一小卷书卷,说不定?在后世可能价值连城,现在的知识被贵族禁断,不只是文学礼乐方面的知识,农人们因为不识字他们毕生的农耕经验相当于也只能在一定?的时?间和范围内流动,大多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消失而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像是这类眷写农耕经验与时?令的书简可谓是少之又少,拿出去可能也会引起一阵轰动。
别忘了,这个时?代是一个蒙昧中的时?代,很?多东西都还?处在萌芽中,一切知识都是这个时?代的财富,可能在有些时?候郑文偶尔说出来的一句成?语都可能引得其他人连连称赞,说她学识过人。
她把书卷重新放回石桌上,看?向坐在石桌上的老翁,心?中有敬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手艺人她都怀抱着敬意,因为他们在开创着未来。
郑文想着,于是拿起刀在一根竹简上刻了几个字,她并不常用刀刻字,动作也不太熟练,好一会儿后才刻下四个字:老翁农记。
非常草率地,她把这卷书简的名字给定?下了。她想,也许多年后说不定?考古学家在墓室中或者遗迹中发现这些竹简时?还?会疑惑一下这位老翁农记中的老翁到底是谁,是哪国人士。
她对这几位农人的成?果进?行了赞扬,并赏赐了他们一些钱财,并不多,因为她身上留下的现钱也不多了。
事实上,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如何赚取一些钱财回来,可是思来想去,大多事业她都无法进?行,现如今正处乱世,一些奇巧淫乐的玩意可能根本?卖不出去,除非找到城中的大贵族,可她一个贵女,那?些大贵族都不一定?会见她,而且那?些奇巧淫乐的玩意就如同上次蒙骗公?子奭的原理是一样的,骗人实在不是她的专长。 思来想去,她身上最值钱地只有郑勷给她的那?一块虎符了。
往回走的路程中,郑文把怀中一直揣着的虎符拿了出来,上面还?有余温,这块虎符周身莹润,手感很?好,她有时?候经常拿在手中把玩,不过这次看?了几眼后她却忽然愣在了原地。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块虎符是右符。
惯常虎符中的右符都交由专门的人保存在天?子宫廷中,严密看?守,这块右符肯定?不是郑勷偷拿的,那?么只可能是天?子交于郑勷的,这说明郑勷手中肯定?有两块虎符,足以号令一支军队,可他为什么只给她留了一块,而且还?是虎符中的右符。
这根本?说不通。
郑文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有可能在右符交于郑勷手中时?,他的左符在此之前已经被他交给了其他的人,所以郑勷才只能把右符交给她。
第64章 女公子面相
不过此时多想无益,她现在身上?只有这么半块虎符,大多虎贲军也不知下?落。
她目前能猜测到郑勷肯定是为她留了后路,可惜她如今非常不幸地是与郑勷留得那条后路失联了,根本联系不上?,也猜测不出那条后路是什么,于是这条后路约等于无。
郑文只能说自己屋漏偏逢连夜雨,所有的不幸都同时到达了,她最后又看了一眼这块虎符,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重新塞进了袖口中。
再撑一段时间?吧,如果实?在是撑不下?去?就?把这半块虎符卖了,这段时间?她可以?好好挑选一下?买家?,到时候地下?郑家?老祖宗知道也不至于骂她了,毕竟子孙后代都快要饿死了,就?这么一块石头还能当饭吃不成。
她回到院子里后,阿苓他们正在练字,其余的人仍旧在地上?练习,阿苓她坐在一处摆在外面的案桌上?,手持毛笔,沾了墨水,神色认真地在竹简上?慢慢落笔。
算起来阿苓识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该是学习用毛笔写?字,郑文对她的要求并不严格,只要写?出来的字端正即可,这孩子知道如今处境困难,她手中钱财不多,因?此练字时格外谨慎,每一个字都在心中构好了框架才落笔于书简。
郑文看着阿苓却又有些?发愁起来,等过一段时间?那些?少年也到了该用毛笔练字的时候,这又是一大笔出账,而且可能不比粮食谷物?之类地便宜,她终于体?会到了一些?贵主的不容易,养人需要花钱。
而且她觉得她养的不是人才,是吞金兽才对。
心中再多吐槽,日子还得过,郑文觉得自己到了这个时代最大的一个变化是培养了一个自我乐观的心态,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和?阿苓打过招呼后,自己一人进了屋子,却发现躺在床上?的七娘子已经醒了。
小姑娘躺在床榻上?,一双眼睛却明显睁着,听到屋内的动?静,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才进门的郑文,喃喃叫了一声阿姊。
郑文的心突然奇异地柔软了一瞬,她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更别提是七娘子这种平时如果不作就?分外可爱的小姑娘。
她走了过去?,侧坐在床榻上?,摸了摸七娘子的额头,声音也下?意识地放轻,“醒了?”
七娘子用鼻音发出一个很低的嗯声。
郑文说道:“过几日公子奭要带着他的兵士去?附近的山林狩猎,他邀请我们一同前去?。”
七娘子之前便一直叫嚷着要出门游玩,每次她出城时小姑娘格外羡慕,听到这次出游郑文思忖着小姑娘应该会开?心一些?。
可小姑娘倒没有什么反应,只不过愣了一下?突然看向坐在床榻旁边的郑文,屋内的窗户半开?着,只有一部分光穿透进来,侧坐在塌上?的郑文脸庞大半面都隐在黑暗中,七娘子看不透彻。
她突然问了一句:“阿姊,你是不是喜欢鲁侯世子?”
七娘子虽是一位养在深闺中的贵女,可该有的心思一点都不少,她说地是鲁侯世子,而不是公子奭,这代表她在专指对方的地位。
郑文笑了笑,并未因?七娘子的这句试探感觉到被唐突和?冒犯,只微微地摇了摇头,“我不喜鲁侯世子,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公子奭这个人一点。”
郑文这句是真话,她其实?在很久之前就?见过公子奭,第一次见面在她的梦中,不过她只记得对方一双眼睛,时至今日,郑文也并不知道那时候的梦中出现了公子奭是何意思,后来第二次见面是在回城的路途中,也是只看见一部分侧颜,她也是后来好久才反应过来那便是她梦中梦见之人,第三次见面是应了她梦中的场景,两人在上?元灯节街头相遇,她向他求救,他却视而不见。
不过那时的公子奭也许以?为她只是一名陌生小娘子。
在最开?始时,郑文其实?对公子奭是有着一些?异样的好感,不过后来这些?好感也逐渐变化,她虽还有一些?喜欢对方,这可能是对方的容色太?过耀眼,让她止不住地心软一点,不过比起之前毫无理由?地好感,她现在在那微弱的喜欢之上?更多地还有其他的一些?思虑。
也许这可以?称之为成年人的感情,不太?纯粹,夹杂着许多利益。而这些?她就?没必要跟七娘子说了,说了七娘子也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更多地是一种依附和?依靠。
简单地来说,她对公子奭的容色虽然还是有些?消散不过去?的好感,毕竟喜好美色人之常情,但是这些?好感不足以?影响她的决策和?决定,如果有必要,她去?坑公子奭也不会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