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栖不?说话, 还在看自己短得?可怜的指甲。

殷时序拿着淋浴头?将他的头?发?冲洗干净, 指腹不?轻不?重地按摩着他的头?皮, “生气了？”

“生气。”他想抿唇做出一个不?开心的表情, 结果那人指腹穿入发?间按在头?皮上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他又忍不?住小猫似的眯起眼睛, 下颔微微仰了仰, 哼唧着叫了声爸爸。

将头?发?上的泡沫完全冲干净后, 殷时序给他擦了擦，将他扶起来?，去冰箱里拿了瓶玻璃瓶可乐, 打?开瓶盖和吸管一起递给他

“少喝点，太凉了。”

楚归栖开心接过后跟着他去吹头?发?，将吸管放进去尝了一口，扭了扭腰。

殷时序轻笑，打?开吹风机，“怎么这么开心？”

“因为冰可乐好喝，爸爸陪我，而且不?用上学。”他哼哼笑了两声。

他记得?自己从暑假开始就没再上学了，殷时序非说怕他高二压力?大精神受不?了给他休一年?的学，楚归栖一开始觉得?这个理由真?是离谱到家了，哪有怕精神受不?了休学的呀，他明明好得?很，殷时序说等真?出问题了就晚了。

虽然?小叔叔说的也对，但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且小叔叔莫名其妙不?再去上班了，这可真?是稀奇，那人之前一周有三四天都不?在家的，现在天天在家陪他。

而且殷时序在不?久之前开始限制他的联系人了，他现在唯一能见面说话的只有顾璟濯。

按照今早说好的，洗完头?去逛超市，那人给他吹干头?发?后拿梳子梳顺，楚归栖甩了甩脑袋去自己卧室换了身?衣服，跟着殷时序出了门。

在超市里拉了辆购物车，他熟稔地踩着下方的横杠上去，盘腿坐进车里由人推着，买的那些东西除了一些小盒小盒的水果就全是零食。

殷时序见那些零食都快把推车里哼着歌的小孩给埋上了，默不?作声地推着他调了个方向，结果还是逃不?过那双黑亮亮的眼睛，楚归栖马上扒着边沿抬手指了指，望着离自己渐行渐远的零食区，委屈又焦急道，“爸爸爸爸，我还没买那个奶茶，你快推我回去呀。”

他无奈又推他过去，楚归栖胳膊一伸揽了一包到自己怀里。

殷时序薄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把那句垃圾食品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说出来?，揉揉那人带着清甜洗发?水香味的头?发?。

现在天黑的很早，回去时晚上六点天已经黑了，城市中还是亮晃晃的，直到离了最中心的那片商务区，一片小道上，只有冷暗的路灯和亮着霓虹灯的彩虹桥。

楚归栖开着车窗，面朝窗外，指尖搭在窗沿上，时而五指微微张开时，夜风像冰凉的流水一般从指间汩汩翻涌过去，他在凌乱额发?下眯起眼睛，借着不?远处彩虹桥上变幻的灯光，看清了桥下人工河被风吹皱的纹波。

有孩子欢笑的声音隐约从桥上传来?，他望得?出神，轻轻开口问道，“爸爸，我坐过电动车么？”

殷时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下意?识张口要发?出第一个音节，又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为什么这么问？”

楚归栖粉嫩的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连带着眉眼都弯起，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不?知道诶，我看人家都坐，我也想坐。”

“那个没什么好坐的。”他语气淡淡，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明天去剪头?发?么，一直想给你剪来?着。”

“你直接在家给我剪吧，我不?要去理发?店了。”

殷时序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第二天，楚归栖坐在镜子前吃着热乎乎的年糕，殷时序眉心微蹙，在身?后低头?用梳尺仔细丈量着他的流海，又直起身?认真?打?量了一番，再次俯下身?来?，一剪刀下去……

“啧……”

他用手心握着那人的一侧额发发尾，楚归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疑惑地边嚼边道，“爸爸，很难剪么？”

直到身?后人迟疑着慢慢将手心松开，楚归栖愣愣望着自己短得?翘起的那搓头?发?，哇得?一声哭了出来?，生气将包在塑料袋里的年?糕啪叽扔到了桌子上。

“怎么了栖栖？”殷时序有些慌张地放下梳子和剪刀想去给他擦眼泪，结果发?现那人只是眼眶红了，幸好没有流泪。

“丑哭了……”

楚归栖绝望地哼哼唧唧的，用手顺了顺自己被剪成杀马特的一半流海，漂亮的小脸苦巴巴地皱起来?。

要不?是殷时序，但凡换个人都得?挨他一顿臭骂。

但是有哪个人能亲近到给他剪头?发?还能让他毫无介怀地责怪嫌弃呢，他目前想不?出来?，应该是没有。

“不?丑的，很可爱。”

殷时序给他用梳子重新梳了一下额发?，又将另一边也剪短了些，试图给他营造出一种非常自然?且对称的感觉。

楚归栖看完又想哭了。

这不?是可爱，这他妈是傻，本来?长得?就不?精明，现在一看更?傻不?啦唧的了。

“只是一不?小心剪短了一点点，过几天就长出来?了。”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要让殷时序给他剪指甲剪头?发?了。

……

楚归栖又试着写起了日?记，他小时候也有过一时兴起学别人写日?记，但是小小的他往往不?开心的时候没心情去写些什么东西，开心的时候又总是忘记去记录下来?，所以?从没有坚持过几天。

【12月31，今天爸爸给我剪头?发?了，但是前面剪的太丑了我受不?了啦，后面怎么样不?知道，对着镜子看不?太清】

【1月1，今天元旦，爸爸带我去逛商场，我们买了好多东西，那里有好多灯笼，我感觉快过年?了，真?好，我喜欢和爸爸一起过年?，有位服务员姐姐说我长得?可爱，但是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流海看呀，哼哼】

【1月4，和爸爸说了一声就和顾璟濯一起出去玩啦，我求着他买辆电动车带着我，我真?的好想坐电动车呀，他让我亲亲他我就亲他了，狗东西不?守信义，明明说好的只亲一下的，不?过看在他给我买电动车的份上就原谅他了，坐在后座上我就想哭，但我忍住了】

【1月5，下雪了，雨加雪，今年?的第一场雪】

淅沥的雨声被风声掩埋了大半，楚归栖在顾璟濯家中，倚靠着三楼栏杆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窗外混杂飘落的白色颗粒和透明雨滴，他开了一点窗，冷凉的风从外漏进来?，一呼一吸间刺激着鼻腔和肺叶，将脑内和身?心都冰得?清明。

每当?这时他的脸上都会有一种褪了血色的苍白平静，像是立在空中脆弱又美丽的纸鸢，实际上牵着根线，人一松手就会被绞进风中，碎散不?见踪影

他不?自由，也一直没有得?到他自己想要的幸福。

顾璟濯很害怕，害怕楚归栖的突然?安静，害怕楚归栖时而体现出的成熟，那是只有受过伤害、痛苦、遗憾、欺骗才会有的一种感觉，而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道未完全愈合的旧疤，血痂已除，但是留下了白色印记在那雪白的肌肤上，无论如何?也修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