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至白日黄昏, 崔氏死期将至,元景利曾假惺惺地问?过萧云旗可要前去相?送, 毫不意外,被后者漫不经心地否决了。
自他?登基以来, 崔氏从蓬莱殿搬进长宁殿,除了几?个避不开的大?节庆外, 萧云旗便再懒得见她。
朝臣对此也曾颇有微词,言语之间多旁敲侧击地指摘他?不守孝道。
他?却不以为然,甚至还反问?朝臣:“朕短了太后的吃喝, 扣了太后的春秋用度了么?又或者,未将凤印予她, 不叫她住在长宁殿?”
朝臣不满他?强词夺理,想要争辩,他?却用废崔氏太后之位做要挟令群臣住口。
毕竟崔氏既不是?他?的生?母,先帝在世时也不曾升位皇后,这个太后之位本来就来得勉强, 以崔家为首的朝臣自然理亏,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他?们之间本来就无甚“母子情义”,如今她又为世家党派担下如此污名而死,萧云旗不想去见她也算合情理。
况且他?也知道,眼下真?正想见她的, 分明另有其人。
“陛下,外头下雪了。迟了这么些日子,今天总算是?见着雪点子了, 陛下可要出去瞧瞧?”
元景利喜滋滋地进殿向萧云旗报喜。
难为他?还记得,他?小的时候最喜欢下雪天,尤其是?下初雪的时候,他?便最爱孤身立于檐下看漫天飘白,笑话远处因地面被雪打湿而踩滑摔倒的宫人。
今日他?以为他?为着崔氏的死而心绪不佳,便总想哄着他?出去转转散散心,生?怕他?憋闷起来又不知要拿谁撒气。
不想他?却问?:“皇后呢?既下着雪,她可从长宁殿回去了?”
元景利不明所以地一愣,谨慎答:“长宁殿罪人伏法后,皇后便回去了。陛下乍然问?起,可是?要传皇后过来?”
“不用。朕去瞧她。”
虽说他?确是?不愿意再见崔氏的,但对于她和明仪之间的谈话,他?不免还是?有所好奇。
毕竟她那日的转变确实太过突兀,始终令他?悬心不下。
到底是?怎样的仇恨,值得让她那般骄傲的人对自己收敛脾气,曲意逢迎?
谁曾想,他?甫一来到椒房殿门?前,入眼的竟是?这般景象。
*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明仪的心上全?是?钝钝的冷刺。
不算疼,但足以让人清醒。
她固然知道胡旋舞是?他?的大?忌,可那又如何呢?
她喜欢啊。
凭什么就得要求她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喜好?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谁。
由此,明仪忽然也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两个人都实在太像了。
晦暗的过去,偏执的性情,他?们就像是?两块一模一样的磁石,互相?吸引的同?时,也在奋力把彼此往外推。
高傲如彼此,谁都不是?能为对方考虑,做出让步和妥协的人。
呵。
或许,她也必须收回那个假如一开始就嫁萧云旗的如果。
因为她这时终于也意识到,她和楚听澜根本就不该来这该死的长安。
不该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
“你竟是?要我来投奔这样的你么,夏侯明仪。”
楼银镜的嘲笑声在她耳边轻蔑讽刺地响起,终将她的魂重新?勾了回来。
“啧啧啧,还以为你多受那狗皇帝的宠爱呢,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明仪不由闭起眼深吸一口气:“确实不过如此。”
顿了顿,方重新?振作精神?,睁开双眼:“但那有如何?楼银镜,你可别和本宫说,到现在你还死性不改,觉着女人就是?赖着男人那点所谓的宠爱而活吧?”
楼银镜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一僵。
明仪趁热打铁,转身往殿中走之际,伸手轻轻拍过她的肩:“对你的救命恩人客气些。”
楼银镜不禁咬牙。
是?,没错。
当夜她确实被夏侯明仪说动,没能下的去手杀她。
夏侯明仪也信守承诺,隔日便用假死的方法掩人耳目,将她送出宫去,又派了专人一路护着她回到了平康坊。
如今萧觉身死,曾听命于他?给她下药的鸨母是?个眼中只有利益的商贾,自然也没必要还帮他?瞒着她,只要财帛给得够多,她便什么都说了。
而事实证明,夏侯明仪也没在骗她。
她的萧郎,当真?心狠。
得知真?相?的她一时伤心,跑去酒肆买醉,直喝到一个人抱着酒坛摔进冬日冰冷刺骨的曲江水中。
生?死一线间,想起昨夜夏侯明仪说的话,方才彻底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