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也已渐渐习惯了自己的失控，虽越发愤己，却也慢慢学会?了粉饰太平。

他?的心绪起伏微乎其微，明仪不关心自然也看不出来，只耸了耸肩：“还好，今日未得见韦呈训，苏月钦和?崔肃也都?早早就抬下去了，反倒比我想?象中还要容易些。”

然后，他?们便陷入了一阵不尴不尬的沉默。

倒也不是那般气氛暧昧，只是折腾了这么半天，两个人?一时都?有些疲累。

不过有的话，明仪却也还是要说的。

“方才，多谢陛下为臣妾解围。”

萧云旗自然明了她此话何意，不由牵唇一笑：“谢朕？这点子恩惠就要言谢，皇后的谢意未免廉价了些。何况朕本意并非为你解围，也不想?贪你这声谢。皇后与其啰嗦这些，何不如好好盘算盘算，应付这些人?接下来的招法。”

明仪不过客套一句，却惹来他?这么多刻薄的话，实在是枉费口舌。

她不禁在心里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嘴上?也不大客气：“有什么好盘算的，他?们之后无非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从我的手里把钱帛撬出来罢了。”

萧云旗不觉斜身靠后，以?便于自己能更好地?眯眼戏谑于她：“如此，朕倒有些好奇了，却不知云阳王死前究竟贴补了皇后多少家?当，以?至于能让他?们这般惦记？”

明仪却有些意外：“陛下不知？”

“朕为何会?知？”萧云旗理所?当然地?一挑眉。

这就有意思了，她刚刚还曾揣测过，他?应是知道些什么，才会?在韦瑁出言之时反应如此迅速。谁曾想?，他?竟一概不知情。

明仪不禁感叹世人?可笑，有的人?看似谦和?温雅，真诚倍至，实际上?却机关算尽，谎话连篇。

而有的人?，看似自私自利，恶贯满盈，没成?想?在这种事上?反倒是个真君子。

“也罢，究竟有多少，其实连我自己也说不大清，陛下若想?知道，不若自遣个靠得住的账房去清算清算，正好我也跟着心里有个数。”

“朕可没那闲工夫。”萧云旗收回看她的眼神，斜倚龙榻凭几时正好闭目养神，“而今你一连开罪崔苏韦三家?，来日他?们势必将你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你且留心些，好好与他?们周旋，让朕得以?清闲清闲。”

此话一出，明仪当即也明白他?这是对自己参政一事彻底放下戒心之意，心下虽暗喜且放松，面?上?却不曾太多表露，淡然一笑，便算是应承过了。

“陛下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又不光是他?们知道谁兜里有钱，臣妾也知道。”

“哦？”萧云旗刚闭上?的眼睛再次饶有兴趣地?睁开。

明仪神秘莞尔：“天机暂不泄露。”

萧云旗却道：“朕的意思是，皇后看似与世家?做对，实际上?莫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动了想?要救万民于水火的慈悲心？如此，朕倒觉得，皇后才是真正的现世佛。”

他?们都?不是良善人?，都?没那慈悲心。

不论前世今生，从始至终，考虑的都?只是自己的利弊，从未想?过要救世人?于苦难。

明仪更是堂而皇之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佛陀渡世，舍己为人?，大公?无私；世人?渡己，只图自身一个畅快淋漓，而我既渡人?也渡己，我比神佛更了不起。”

说罢，还冲萧云旗歪头挑眉一笑，令她本就艳光四?射的容颜眉眼染上?几分邪气的恣意，尤是妖冶动人?。

如此歪理，唯有他?们这样的歪门邪道方有胆量大放厥词。

左右神佛也从未庇佑过她，即便她有所?不敬，也是情有可原。

萧云旗随她笑过，也歇息得差不多了，起身便打算朝含元殿外走。

明仪见状也跟了上?去，只是如今他?身上?的伤也都?好得差不多了，却也好像再没有躲在椒房殿中，只留她一人?在侧的必要。

是以?一时之间，她便也拿捏不准，他?接下来所?行所?向，是为何方。

“陛下眼下是回延英殿，还是……”

走在她身前的萧云旗闻言脚步一顿，却未曾再转过身。

最终，也只不咸不淡地?道了句：

“延英殿。”

第33章 弑佛（一） 别人越不允许她的，她便越……

秋末冬初, 昼短夜长。

白?日的?朝会直至午时方休，明仪回到椒房殿，用过饭后不久就是她午歇的?时辰。

睡醒起来照例听?了六局女?官呈报宫务, 又因马上就是冬至，届时长安城与大明宫中都有祭礼于庆典, 身为?皇后，明仪必然有主持大局之责。

而?此番又是她成为?皇后以后, 头回操持主理的?大庆，宫中女?官唯恐出错, 于是呈报之时便格外细致，以至于待她打理完宫务已是傍晚。

幸而?眼下萧云旗已回了延英殿，奏章政务也都一应随他而?去, 明仪除了要决断内宫事宜外，便再无事烦扰。

草草用了些夕食, 天一擦黑，便沐浴更?衣，吹灯就寝。

这是一个月以来明仪头一回独寝，虽然就算萧云旗在时，他二人也是相背分?枕, 同床异梦，可到底身边多了个人，自然不会全无感觉。

起初，明仪是很不乐意将自己的?床分?出去一半的?，尤其还要时刻小?心, 保持距离，以免一个不小?心碰到人家的?伤口，让两?个人都睡不好。

幸而?后来随着时日渐长, 次数一多，她便也慢慢习以为?常。

反倒是今夜，好容易能放开手脚，独占整张床榻，她竟有些睡不着了。

躺下来辗转反侧半天，睡意全无。

寝殿里安然点着混了安神助眠之青鳞髓的?荔枝香，袅袅香雾自鎏金莲瓣螭龙博山熏炉上扶摇升荡，这时有月华透过雕花的?窗棂遗落进来，与腾起的?轻烟相遇，为?其披上一层清冷皎洁的?银纱，将空阔的?殿室衬得?愈发幽寂。

这时门窗紧闭的?华室内忽而?拂过一阵微风，女?子秀丽飘逸的?发尾轻轻扫过熏炉的?顶端，将盘旋其上的?轻烟摇散。

清幽无人的?窗影里，是睡不着的?明仪在柔婉地舒展着双臂，足尖轻旋，怡然自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