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秦瑛气得脸色涨红,越说越急,越说越语无伦次,几乎就要解了腰间的药囊下来打她。

只不过在掂量过他二人的武力差距后,深知斗她不过,也便作罢。

可要知道明仪前世连封魂针的来历都不大清楚,并且也从未动过拔针的念头,又哪里会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不过,她也不觉后悔。

左右她如今这条命本就是从老天爷那里偷来的,要是人家哪天不乐意了,突然想要收回去,她也无话可说,无人可怨。

“我拔都拔了,当时那个为我施针的蜀地巫医此刻也早已逃之夭夭,再说这些也无益处,你且只说,我还能活几日吧。”

“你”秦瑛被她噎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指着她点了几下都没说出来话,最终也只能无奈地闭上眼睛,仰天长叹,“你就是个冤孽!”

“听着,你若还想要你这条狗命,就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做。第一,从今日起我会先给你开些麻痹筋脉,克制蛊虫的药,你必须得给我一日不辍、一碗不落地喝了;第二,我每隔一个月便会来为你施针排毒,防止蛊虫在你体内筑巢排卵,这时间里再痛再痒,你都得给我忍着,我是绝对不会给你麻沸散的!还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身着墨绿官袍的姑娘,哪怕本身清瘦又娇小,却是叉着腰踮起脚,也要努力撑起气势,低头瞪着明仪,无比认真道:

“绝对不可以再随随便便运功、动武!”

明仪却还不死心:“倘若非到了必须要我动手的地步呢?”

“三次。”知她者莫过于她秦玉娘,早猜到她会有此一问,没等她话音落下,便伸出了三根手指,在她勉强警告性地轻轻摇了摇。

“毕竟不管是我给你开的药还是每个月要扎下去的针,都只能暂保你十年寿数。所以再找到那个替你刺下这封魂针的苗疆蛊人之前,你最好不要随便动武,实在要动过也不能超过三次,一旦逾了次数,别说是我,还有那个杀千刀的苗人,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她的神情是明仪从未见过的认真,这一次,明仪也只会对她一个人的话深信不疑。

而且好歹还有三次呢,比起她心里原本预料的结果已然好了不少。

秦瑛这时也渐渐不那么气了,在提笔替她将药开好以后,再抬头看着她时,眼神还是柔软下来:“你如今已是皇后了,虽然那狗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再怎么说也比从前来的好。人既然活着,便是要抬着头,带着笑,好端端地活下去,明仪,你能明白么?”

明仪忙撑头冲她点头一笑:“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却被她红着眼爆了句粗。

不过很快便又收敛了情绪,与她挥了挥手,“行了,我这就先走了,你也别送我,我可不想让人误会我是你养的小白脸儿。”

说罢,便兀自背起药箱,走了出去。

偌大一座椒房殿里,便又只剩明仪一个人。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让自己能更为舒展地仰在那被墨狐皮子包裹的贵妃榻上。

抬起手腕,端详着青白的血脉中间,那宛如一粒朱砂红痣的针眼。

她其实还是听明白秦瑛最后那番话的弦外之音了的。

无非是说,听澜虽死,但长安城中还有她愿意陪着她,希望她别气馁,更不能放弃对生的期望。

可秦瑛却如何也不会知晓,对于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说,这样的话说出来,也只能是隔靴搔痒罢了。

听澜没了,阿兄死了,这世上唯二与她相依为命的人都不在了。

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至多,也就是他们把该报的仇报了,该杀的人杀了。

……这么一想,好像又还是有点意思的。

她不禁攥紧了拳头,从贵妃榻上重新坐了起来。

“魏宫令何在?去,替本宫办两件事。”

*

彼时,长安城长安县坊间某处古朴安静的宅院中。

女子一身缟素,像晨间屋顶瓦头上凝结的霜,又似她鬓边那朵用丝罗和金丝扎成的白茶花,素净清丽,秀雅别致。

她头上还顶着粗麻,一头如墨青丝悉数用一支混若天成的玉簪子挽起来,看上去,应是个已嫁了人却年纪轻轻便守了寡的小妇人。

她身畔的几个女婢也都是差不多的装扮,一路簇拥着她从院落里进到屋中。

那是一间墨香清雅,摆设简单的屋子,除了日常起居会用到的几件器具之外,便只有满墙的古籍书卷。走进去更是纤尘不染,一丝不乱,竟是半点人气都没有。

“兄长。”女子掀帘朝里轻轻唤了一声。

却也是经她这么一喊,方才让人留意到这屋子朝东的寝阁里,还有那么个人正披着衣裳,坐在窗下捧着一卷古书,自顾自地出着神。

“兄长。”见他不理自己,女子不免又提高了音量,多喊了他一声。

苏月钦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翩然步入屋中的女子,“二娘,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该是外甥睡醒的时候么?”

“稚儿适才一醒来便哭个不停,想是饿了,我便让乳母先抱他下去喂奶了。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又听说这两日变天,诱得兄长又发了喘症,便想来看看兄长。”苏家二娘子,也就是前光王妃苏月慈如是道。

不同于妹妹那般一看就是土生土长长安女子的豪爽娇丽,苏月慈天生就是一张温婉柔顺,可怜可惜的西子脸。

如今又还戴着孝,便那一段素如纸雪的白衣托衬,更显得整个人柔弱无依,我见犹怜。

而她从来都是最清楚自己长处的,更知道自己要将眉头蹙到哪种深度,眼底何时才需要泛起泪光,为她本来就有七八分的清丽容貌,又平添三两分摧人心肝的楚楚可怜。

“只不过是因天气而起的小毛病而已,哪里就是喘症,你莫听下人们夸大其词。”面对同胞姊妹,苏月钦一扫人前的清冷严厉,眉眼温和下来,倒真有那么积分君子如玉,如琢如磨的味道。

苏月慈便也继续往下试探:“听说……宫里头,陛下也病了?”

苏月钦闻言,垂下的眼眸里似有什么变了变,面上却不显:“陛下是病了,不过想来也应该无甚大碍。”

“可我怎么还听人说,是从夏……皇后的殿中出来以后才病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