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夏侯明仪!”

秦瑛这下再绷不住了,直起身瞪向她,露出一张秀气的瓜子小脸:“你羞也不羞!还是说,就想看我被狗皇帝剁碎了扔去喂豹子?!”

看着她一生气便不自禁鼓起的腮帮子,明仪不觉撑头笑了。

这一笑,确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释然放松的笑。

说起来她之所以能认识秦瑛,也是托了楚听澜的福。

当年重伤萧云旗之后,她被光王府的人强行押到大明宫前,在冰天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次日被抱回去后,俨然已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光王府不仅连寿材都替她备下了,还在苏月慈和萧觉的默许下,断了为她吊命的汤药。

只等着她自己撑不住咽下那口气,就将人草席一裹,塞进棺椁里找个地方随便一埋,就算了账。

那时节,所有人都在盼着她死,只有一人从未想过弃她于不顾。

那就是楚听澜。

哪怕明知苏月慈已让人支会过全城大大小小所有医庐,不许来给明仪看诊,哪怕便是太医署也都收受了她的好处,推脱着不派遣人手。

为了救她,楚听澜还是一个人挺着肚子,在寒冬腊月里替她跑遍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街巷,敲遍泰半医庐药铺的门,甚至还险些硬闯太医署。

而秦瑛,也是在那时和她相遇的。

她本是咒禁师(1)世家秦氏的小女儿,只因家学渊源,从小便随父兄行医施咒,少年时期便展现出了逾越兄长的医药天赋。

而家中对她的期望,也是做个民间专攻妇产儿科的寻常女医,到年纪以后再嫁个同样以医药传家的门户,夫妻俩一同行医济世,安稳余生。

然天道不慈,在她身为太医署博士的父亲即将把世袭官位传于她兄长之时,京郊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却残忍地夺走了她兄长的性命。

这时吏部的调令又迫在眉睫,秦家不可以在失去长子之后,再失去世袭医官这份荫及后世的荣耀。

无奈,家中只好让秦瑛扮作男儿郎,假称为家中次子,替她兄长入了太医署。

于此,她作为女儿家的安稳人生也算是彻底断送了。

只不过她自己倒不觉悲苦,甚至还反以为幸。

用她当初的话来说,便是:“嫁人有什么意思,比起做个普普通通的产婆子”,做一辈子谁人的某秦氏,龟缩在宅门中,我倒宁愿去到医学的最高学府,读尽天下医书典籍,一辈子悬壶济世,一辈子都是秦瑛,只是秦瑛。”

如此这般洒脱,这才得以令她可以在众人都不敢得罪苏月慈的时候站出来。

“虽说代价是从博士一路被贬成了医侍,还被禁考三年,但我可一点都不后悔,就算重来一百次,我也会和跟着听澜去救你。只不过啊,我早跟你说你那个光王不是个好人,偏你从前一听这个就跟我急眼,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都陷在那个坑里不出来呢。

“如今倒好,老天开眼,总算让你开了窍,唉,若是听澜泉下有知,定然也能瞑目喽!”

秦瑛一边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诊脉要用到的腕枕和巾帕,一边叽叽喳喳地同明仪絮叨着从前的事。

她素来话多又爱啰嗦,却心思简单,明仪便很是喜欢听她说话,尤其是从前她和楚听澜都在的时候,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说笑,心里总是踏实得很。

趁她将腕枕递过来的时候,便也顺势将手搭了上去,全然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了她。

然而秦瑛瞧着大大咧咧,却是个再细心缜密不过的,她手方一搭过来,便被她一眼看见了腕心那一枚细小的针眼红疤。

秦瑛当即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弄的?”

封魂针一事,前世直到明仪受完针整整三个月,都将秦瑛瞒得死死的。

生怕她骂自己蠢,更怕她替自己担心。

直到秦瑛自己发现不对,借口给她送药膳汤时进到府里一看,方才看见在榻上疼得浑身是汗却还拼命忍着的她。

她当时又气又心疼,亏得有着咒禁师传家的本事,一碗符水外加几剂调整了药方的安神汤灌下去,终于让她从那蚀骨噬心的痛苦中熬了过来。

待她醒后,她虽是对着她发了好大的脾气,甚至连割袍断义这样的气话也讲了出来,可最后还是嘴硬心软,每当她针痛发作的时候,都会到府上为她施咒烧符,镇痛续命。

而今生,她便不打算再瞒她。

“我被萧觉种了封魂针。”

秦瑛闻言,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眼看就要急火攻心,转起来一蹦三尺高。

明仪赶忙将她拉住,迅速把后半句说完:“只不过我已悬崖勒马,趁着那针没彻底融进我的血脉之中,提前将针逼了出来。”

本以为她把话说完,她便会随之松一口气,并会像之前很多次那般,咋咋呼呼地大骂她说话不要大喘气。

谁曾想,她的脸色竟比听到前半句时还有难看百倍:“谁让你自己逼出来的!夏侯明仪,你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第19章 阿谀(一) “三次。”

封魂针,乃是来自蜀道之外,南诏以南的苗疆秘术。

是将养在雪山之巅的雪蛊王捣碎成汁,萃入铁针之中,因其毒性奇寒,一旦入体,毒素便会在人体经脉中倒行逆施,僵化每一条脉络,封堵人的气脉,一路直攻心门。

起初人只会手脚无端肿胀,关节疼痛,随着时间越长,毒素越发深入,疼痛便会蔓延全身,蚀骨灼心,将人折磨得日渐虚弱,最终心力衰竭而亡。

只可惜前世明仪并不知这些,她长在西北,与千万里外的西南异疆隔着整个大梁,本就不大了解。

加之又是那样信任着萧觉,居然会相信此针当真只是用来封她的内力,化她体内湿毒的“求子神针”。

甚至在秦瑛告诉她真相的时候,也还自欺欺人地给自己催眠:这只是秦瑛故意吓唬她的危言耸听。

到头来,她虽不是因此而死,但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这封魂针说白了就是一种苗疆蛊毒,一旦入体,除非由放蛊者亲自施咒解蛊,否则再无摆脱的可能。你如今虽强行将针身催出体内,却也只是排出了还残留在针里的蛊毒而已!真正的蛊虫受到刺激,下意识就往你的经脉更深处钻!

“加上你这连日来动不动便要运功动武,无疑是将蛊虫刺激得更加深入!夏侯明仪,你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你,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