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下意识侧头，这一次，她?却清晰无比地看到一只腐烂斑驳，偶尔可以见骨的人手正?抓着她?的脚踝，带着他的躯体从?混沌里，慢慢爬了?出来?。

虽说见惯了?死人，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场面还是叫她?吓了?一跳，本能地起?身踢腿，将那只来?路不?明的怪手甩开。

“夏侯明仪……”

“夏侯明仪，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毒妇，你还我手，还我腿……”

“夏侯明仪……我输了?，你也没有赢，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夏侯明仪，你这个?该死的妖妇，拿命来?，拿命来?……”

越来?越多的鬼手从?黑暗中摸爬出来?，伸向明仪，连带着他们的面孔也一张张、一个?个?地显露在她?眼前。

萧觉、苏月慈、崔温华还有崔家、韦家每一个?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

他们前仆后继地朝她?扑过来?，每一个?人的面孔都狰狞而迷茫，像极了?夜话怪谈里说的索命厉鬼，冤魂不?散。

呵。

可他们哪里冤了?？

她?又何时欠过他们命了?？

真是恬不?知耻。

明仪十分恼火，只想快点摆脱他们，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出去。

还好这时她?手里突然又凭空化出一把陌刀，她?可以提着它，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再次将周围这些碍事的鬼魂砍得七零八落。

然而诡异的是，不?管她?怎么砍，怎么跑，她?身畔这些阴魂不?散的玩意儿都会一次次凝聚，一次次朝她?扑过来?，而她?的前方也始终只有一片黑暗，没有出口?，没有尽头。

她?像是被困在了?这个?轮回里，没有来?处，没有归途，她?的身边，只有那些争先恐后扑上来?撕咬她?的恶鬼。

她?必须和他们战斗。

无休无止，不?死不?休。

要不?然，他们尖利的指甲就会划破她?的皮肤，豁口?的牙齿能够咬烂她?的血肉，她?会被他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可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倔犟，即使已经知道?结果大概率是她?力竭而倒，被这群恶鬼如?野狗般分而食之，却依然没打算放弃，只要她?还有力气，只要她?还有意识，就算是用爬的，她?也绝不?会就这么停下来?，坐以待毙。

“你为何要挣扎，为何要抗拒？”

一个?声音却在这时冷不?丁从?她?的正?前方传来?。

明仪恍惚抬眸，却见就在她?五步开外?，一个?年轻而平淡的身影就站在那里，轻飘飘，静悄悄。

那一刻，明仪的世界再次寂静。

她?微微睁大眼睛，屏着呼吸，愣在原地，眼神一棵不?落地紧盯着眼前的这个?人。

她?还穿着她?最喜欢的青碧色裙裳，虽然洗得有些发白褪色，可穿在她?身上，却总有一种恬静踏实的柔美?。

是西北风沙里的一段杨柳，也是明仪关于凉州最轻和澈亮的回忆。

“九娘，你不?是说好，要来?陪我的吗？”

…

“不?好！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了?！银针！我的银针呢！”

“帮忙啊陈郎中，您老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内关、百会、人中、涌泉……”

““内关、百会、人中、涌泉！没有用…怎么会没用呢……明仪…明仪……夏侯明仪！”

“九娘…九娘……九娘你别吓我！”

“李二……”

嘈杂的人声穿不?透黑暗，只能模模糊糊，零零散散地传进明仪的耳中。

但她?依旧能听得出来?，说话的人是秦瑛，是阿兄，是阿野。

她?也能朦胧地感觉到，还有谢榆之和楼银镜，他们应该就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

他们是那个?世界和她?的联系，是曾几何时，某些人为了?一己私利，想要替她?斩断、不?允许她?拥有的因缘。

回首她?这两生?，来?时不?过一匹失群的孤狼，蒙昧、混沌。

人间种种，本与她?毫无瓜葛。

是人非要拉她?进来?，还自以为是地想要把所有他们认为好的东西灌输给她?，教她?什么是正?邪善恶，什么是七情?六欲。

然后却又别有用心地竖起?一道?道?高?墙，一次又一次摧毁她?和外?界沟通的枢纽，让她?到死都仍然活在另一种蒙昧、混沌之中。

这本是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可偏偏在最后还是让她?发现了?，她?其实完全具备推倒所有高?墙的能力。

于是她?从?废墟中走出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以人的身份与这人世接触，建立联系。

虽说方式方法上，可能比较骇人听闻。

但至少，她?已经走出来?了?。

在这之后，命运会随着她?踏出去的每一步，网罗出真正?属于她?的因缘际会，在不?知不?觉中与她?生?命紧紧裹缠在一起?，成为她?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而楚听澜，本也是这当中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