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黢黑浓稠还散发着腐烂腥臭的蛊药喝进嘴里,明仪本是有些排斥的,可神奇的是,等到秦瑛把杯盏递到她?面前的时候, 她?却发现杯中之物不?知何时竟已无色无味,与寻常清水毫无区别。
明仪一边暗叹南疆蛊术的玄妙,一边抬头看向秦瑛。
只见她?又从?她?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篆色泽白皙银亮的香料, 置于香炉中点燃。
一壁道?:“这是南疆那边的一种迷香,服蛊之后,若真能如?我预测那般两蛊相争,你们可能会非常痛苦,此香可助你们安神静气,痛楚稍减。”
“多谢。”
开口?者并非明仪,而是萧云旗。
秦瑛被他这声谢吓得一个?激灵,连明仪都惊奇不?已,扭头盯着他,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他似乎并未意识到哪里不?对,迎合明仪的眼神有些茫然。
明仪想了?想,终是无奈笑着,兀自摇了?摇头,冲他轻轻举杯,在幽香环绕下,与他一起?饮下这盏同命蛊。
“这一次,是真的生?死同命了?。”
*
梆子声敲过子时,月朗星稀,秦瑛已离开观风殿半个?时辰,同命蛊开始发作。
明仪本在南域迷香的作用下,已经枕在萧云旗肩头半梦半醒了?,可身体里不?断增长,直至再也忍耐不?住的痛楚还是将她?猛地催醒。
那种痛,并非仅仅来?自腹中,而是以心口?为中心,朝着四肢百骸和头脑里扩散,心脏没收缩一次,疼痛便加剧一分。
就好像有人硬生?生?将她?的灵魂从?身体里撕扯出来?,把她?的骨头一根一根折断,再又沿着断口?粗暴地挫在一起?。
她?止不?住地挣扎,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浸泡过一般,浑身都被汗水浇透。
偶尔回头,有同命蛊加持,萧云旗在她?身边也没好到哪去,只他许是不?想她?担心,尚且还在强忍着,一双眼忍得猩红,嘴唇咬得发白,与她?无意识交握在一块的手,也还在不?断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的手指通通夹断。
“萧…萧云旗……”
这一声呢喃全然出于本能,实际上她?的神思早已被痛苦冲得支离破碎。
萧云旗耳廓微微动了?动,竭力转动眼珠,迎上她?的目光。
看着她?疼得惨白的面庞,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楚叠加在疼痛之上,从?他心口?漾开,蔓延到他的鼻头和眼底。
他有点想哭,倒不?是因为身上有多疼,而是心。
原来?这些年里,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竟一个?人默默忍受这样的痛苦忍受了?这么久。
他忍不?住地朝她?靠近,即使他自己也正?在被痛苦折磨。
直到能够感受到她?滚烫的呼吸就在眼前,他方微微低头,想要亲一亲她?,以作安抚。
不?成想一阵蚀骨的剧痛却猛地从?他的脊梁爬了?上来?,令他忍不?住闷哼着蜷缩起?身体,没能完成这个?吻。
明仪和他承受着同样的痛苦,能感觉到脊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大力地撕咬着她?的筋骨血肉。
她?看着萧云旗近在咫尺的、因疼痛却又拼命忍耐而极度扭曲的五官,眼眶也是热的,甚至有些后悔。
这本是她?一个?人的事,是她?该为当初的愚蠢和天真付出的代价,何苦又要连累他,陪自己受苦呢?
原以为爱是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生?死与共,是生?生?世世不?知疲倦的纠缠不?休,可怎么临到头了?才发现,爱还是那么庸俗平常,一如?既往,总是会忍不?住地心疼和担忧,舍得下自己,却永远舍不?了?对方。
明仪闭了?闭眼,俗也好,不?俗也好,左右现在同命蛊已种,任凭她?再怎么后悔,他们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于是她?努力仰起?头,凭着直觉寻找到他紧咬的嘴唇,颤颤的,把自己同样发白干涸的双唇贴上去,像是安抚,也像是弥补。
疼痛是尖锐的,爱人的唇舌却是世间最柔软香甜的。
有那么一瞬间,能够吞吐彼此的呼吸,让彼此的唇舌极致地缠磨,竟比什么狗屁南疆迷香更起?效果。
刻骨的痛感和炽烈的爱意争锋,让人犹如?置身火海般无法呼吸,汗如?雨下,脑海之中除了?眼前人的面容,便只剩下大片大片白花花的眩晕感。
明仪尚有一丝理智,总觉得他们现在这样有些不好,人不?能至少也不?应该,在这种生?死关头还去想干那些有的没的吧?
这对他们正?在经历的痛苦折磨,甚至于是对体内激战正?酣的蛊虫,未免太不?尊重了?些?
可当萧云旗的吻覆上她?心门,在她?最痛苦的地方引起?一阵酥麻愉悦的战栗,她?那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就此消融,双手已经情?不?自禁抱紧了?他后背上紧绷的蝴蝶骨。
……
观风殿内被层层叠叠的帘幔覆盖,没有灯火,只有一片朦胧的昏暗。
人在其中,根本分不?清白昼和黑夜,更不?可能知道?身在何时。
明仪只觉得自己上一刻还在和萧云旗用最不?知羞耻的方式和体内作祟的蛊虫抗争,下一刻却又不?知为何,孤身堕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萧云旗?”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被蛊虫折腾瞎了?,慌乱之下便连忙伸出手四处乱挥,试图寻找自己身边可以依靠的萧云旗。
“萧云旗?萧云旗!萧云旗!”
“你在哪儿…你去哪儿了?……”
可周围空寂如?死海一片,她?不?仅没有抓握到任何东西,连她?的呼喊,也得不?到任何回音。
“混蛋。”
明仪低咒一声。
话音刚落,脚踝忽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