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秦瑛。明仪,我回来?了?。”
人的体温和气息扑面而?来?, 明仪这才后知后觉,如梦初醒,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瘦了?…也黑了?……”
长安一别, 不知道?她这几年都?去了?哪里,再见时从前那个细皮嫩肉的玉面小郎君竟黑了?一大截,粗糙的脸颊微微发红,还长了?点雀斑,人也瘦了?不少,不过胜在精神?看上去极好,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的,看上去比在长安成天小心谨慎,唯恐被发现是女?儿身时要自?在肆意多了?。
见她如此,明仪难免想起当初为着自?己,她险些被崔韦两家的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心痛一瞬,忙推开她的手?,冷脸狠心道?:
“我当初不是让你和你的家人永远离开吗,回来?做什么??!”
秦瑛无奈地笑了?,重新摁住她的手?:“你搞搞清楚,这里是洛阳,你只让我们离开长安,没说连洛阳都?不能来?啊!再说了?,本神?医本着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大人不计小人过,千里迢迢赶回来?救你的小命,麻烦你识些好歹,少给我摆臭脸!”
“你能救她?”
一旁的萧云旗及时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楼上灯光昏暗,秦瑛又一心系于明仪身上,因此登楼至今,到他出声为止,才发觉这楼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下意识回头看去。
这一眼,却叫她狠狠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您?”
自?从得知明仪去向,赶来?洛阳的这一路,她也听路上行人谈论过,新朝皇帝就是萧梁后主萧云旗这件事,但她一心只想快点见到明仪,加之也觉得这个说法着实离谱,全然没打算信,便也不曾仔细打听。
至今夜她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洛阳城,努力穿过街上庆贺新君即位的人流,来?到紫微城门前,却被门前的禁军守卫拦住,尽管使了?银钱,好说歹说他们也不肯帮她通传还差点给她扣上擅闯宫禁的罪名,就地正法。
所幸彼时那位曾经的谢氏县主,现在的南阳公主正和李太师从宫城内一前一后驾车而?出,随行人中恰好有当初跟随在明仪身边的那个楼兰美人,一眼认出被按在刀下的她,这才保了?她一命。
又听说她有法子?为明仪解蛊,那位气质淡静高远,与明仪生有八分相似的李太师却忽然着急起来?,立马命伴在他身侧的少年带着她赶往观风殿。
他们初时不明,他这才终于说了?实话:“帝后恐于今夜殉情!尔等速往,拦住他们!”
众人当时一听,俱是心惊,纷纷奔向观风殿。
她和那个少年跑在最前,也在关?键时候拦住了?他们。
可她直到此刻都?无法想象,那个愿意和明仪殉情,抛下这到手?的万里江山的人,居然真的是从前那个喜怒无常,凉薄无情的暴君萧云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绝对有别的图谋!
可他到底图谋什么?呢?
若是想要骗明仪去死,但她本就是将死之人,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还是说,只是想在世人眼前做一场戏,全他一个痴情之名?
也不对,他哪里会在乎世人眼的他是个什么?东西!
秦瑛越想越乱,却是越乱越慌。
她知道?自?己不是深宫谋算的料,更?也想不通明仪怎会又着了?他的道?,信了?他的邪,但无论如何,她也绝对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她一定要守在她前面,替她,替听澜,护着她。
“医者放心,此人连禅位诏书都?已提前拟好盖印,是做好准备欣然赴死的。”
说话间,李西极已被人连人带轮椅四平八稳地抬了?上来?,在他朱红的大袖之中,确有半卷明黄帛书若隐若现。
那是萧云旗开国大典前夜,私下交给他的。
只不过玺印虽盖,可禅让何人却是空的。
是他权衡再三?,都?想不定?的答案。
他便干脆不想,只将这道?关?系重大的难题交给他和明仪最信任的人。
至于最后是落了?他李西极的名,又或者另外的有能者,他也不在乎。
李西极当时也沮丧万分,真想抛开所有理智和教养,指着鼻子?大骂他一顿。
可转念一想,若明仪注定?药石无灵,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困在帝位上发疯,祸国?殃民,倒不如就这么?称了?他的心,让他随她而?去。
如此,他好,明仪好,所有人都?好。
……除了?他。
索性现在好了?,这位秦姓女?医的突然出现,将他们所有人心中原本快要寂灭的希望再一次点燃,在宫城下听说她的来?意后,他便也顾不得去分辨她是真是假,是善是恶,立刻便放了?她进宫,只盼上苍心软一回,为他唯一的妹妹开一回恩典,许一分生机。
至于明仪自?己,她如今心中牵挂颇多,再不是初重生那般了?无生念,只要有半分活下来?的可能,她都?会紧抓不放。
为使秦瑛对萧云旗放下戒心,也肯耐着性子?,温言相告:“这其中波折太多,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法和你说清,若有机会,我会同你慢慢讲,他如今确实是我愿意相信的人,有什么?话你直说即可。”
听她这么?说,又见她眼神?之中,已非数年前那般只有凌厉和警惕,更?添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坦然,秦瑛这才肯勉强相信些许。
只是偷瞄一眼萧云旗那张邪冷的煞神?面孔,心下还是会有些发怵。
想来?是浴日?楼上没点灯,风又大的缘故吧。她自?我安慰着。
幸而?心细如发的李西极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想着这浴日?楼屋小风急,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招呼着众人先从楼上一道?下去,回到观风殿内再议其他。
待入殿后,除了?方才楼上几人,还有姗姗赶来?的谢榆之、楼银镜,以及李西极命人去请的陈郎中外,殿中便再无其他不相关?的人。
秦瑛这才再众目睽睽之下,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只用黑布封口的小土罐。
这土罐的造型十分奇特,罐身硕大如蚌,罐颈却是从下至上慢慢变得细窄,罐口更?是连婴儿的手?指都?不一定?能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