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忧至此,外患却也如期而至。
就在新?乾开国第三年,狼奴和羯族的?联盟大军打了过来。
他们?的?战术和今生一模一样,只不过索卡贡布这一回?可没那个闲心从河西跑到河东。
为?了与之对抗,萧云旗倾举国之力?御驾亲征,面对同样韬光养晦,同样休养生息数载的?狼奴军团,这一仗,竟又足足打了五年。
虽说最终是新?乾得?胜,索卡贡布被萧云旗亲斩于凉州城外,但五年的?保卫战对于国家和百姓消耗也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等他回?过头,半个中原已然?满目疮痍,曾经随他征战四方的?几位勋将,包括阿寅那老?兽,也都成了高台上一块块冰冷麻木的?牌位。
就连李西极也是在这段时间里为?顽疾和繁重的?军政要务所扰,终是累死在了案台之上。
甚至他去时,只因映在窗上的?影子姿态过于端正专注,直到第二天清晨,烛尽灯灭时,人们?才发觉他的?手早已透凉。
至于萧云旗,他自然?也没好到哪儿去。
五年的?征战令他遍体鳞伤,尤其是第三年时,他还曾被狼奴人的?乱箭射穿肺腑,虽然?未及心脏,却也对他日后的?呼吸吐纳造成了巨大的?后遗效应,几乎只要一受风,他便能?咳一个冬天。
是以待大战结束后三个月,他也因为?旧伤复发,一病不起。
他和所剩不多的?臣下?都知道他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然?而他此生性情?乖戾冷僻,终其短暂的?一生不是在忙着亡国,就是在防着亡国,回?顾他的?后宫,别说皇后了,连个爬床宫女都没有。
以至于到最后,当真成了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孤家寡人。
可江山社稷总要有人承继,大臣们?为?此焦头烂额大半年,谁曾想到最后,居然?还是便宜了萧觉那个窝囊废。
原是当初萧云旗带兵杀进长安,已为?皇后的?苏月慈自知和萧觉必定?难逃死劫,为?了保住萧觉唯一的?血脉,也为?了能?让儿子有机会为?他们?复仇,她拼尽毕生的?才智和勇气,终究是为?那个孩子的?金蝉脱壳铺平了所有道路,赶在萧云旗入城之前?成功将他偷偷送了出去。
这孩子流落在外多时,为?与清河崔氏来往密切的?杨家收留,藏起来悄悄教养长大。
只等到今朝萧云旗无嗣,此子便成了当世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同宗子弟,杨家趁机将他送回?,沉寂多时的?各大世家也在此时纷纷站了出来,几乎是以逼宫之势,把他送上了太子之位。
最后的?最后,萧云旗已在弥留,殿内榻前?并无一人侍奉,人们?都在为?了终于拨乱反正和那位“萧氏孤儿”的?归来欢欣鼓舞,普天同庆。
他孤身躺在延英殿冰凉坚硬的?旧榻上,才三十多岁的?人,头发便已斑白,眼角眉梢全?是疲惫而苍老?的?细纹。
连眼神,都再再不见?半分桀骜和张狂。
明仪坐在一侧静静看着他,心情?十分复杂,想要将他的?头揽到自己膝上,抚摸他每一根白发,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早知如此,当初就把你抢过来了。”萧云旗道。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已是他这一世最后的?遗言。
而明仪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一切因果,皆源于当初的?错位。
倘若不识萧觉苏月钦,倘若不受苏月钦蒙蔽,或许他们?早已成了夫妻,天打雷劈的?一对。
所幸还有今生,虽说也是几经周折,可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和相守。
京畿世家已为?她用堂堂正正的?理由诛灭,其他世家再无法借此做文章,大肆与新?朝作对。
索卡贡布业已死于洛阳,狼奴和羯族群龙无首,落败退兵已成定?局。
阿兄和她亦都还好好活着……
“你早知她身中此蛊,命不久矣,为?何这么多时日,竟一个字都不与朕提!”
第165章 天荒(二) “萧云旗,我不甘心,我………
“你早知她身中此蛊, 命不久矣,为?何?这么多时日,竟一个字都不与朕提!”
“她又不让我们说, 何?况你之前对李二那么差,谁晓得你知道以后会不会害她?自?己整天疑神疑鬼, 还爱吓唬人,嘴巴也不讨人喜欢, 李二不信任你,不想告诉我你, 也是我们的错吗?”
“呃!”
半梦半醒间,明仪的耳边响起现世的萧云旗和阿野争吵的声?音。
后者多半这几日跟在他身边凭着小聪明立了几次功,少年意气?飘了, 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练嘴皮子。
却不知前头倒好,后半句确是精准无比地踩中了萧云旗的狸奴尾巴, 彻底惹得本就在盛怒和自?责的情绪之中的他动了杀心,没等?话音落地,便伸手出去,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因是杀心四溢,他用得十足十的力, 直接将那半大的娃娃从地上提了起来,双脚悬空,脸色憋得酱紫,一时连句整话都再说不出了。
许是他们离得很?近,明仪甚至都能感受到?萧云旗此时此刻身边周遭的压迫力。
她不觉紧张起来, 纵然还有些?头晕乏力,却还是强逼着自?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活动起冰凉僵硬的手指, 努力挣扎着,想去去拉萧云旗的衣裳。
“萧云旗……”
妻子病弱虚浮的嗓音从背后传来,一开口唤的便是他的名字。
萧云旗陡然如梦初醒,手一松,眼角眉梢的杀气?也随之迅速消散。
他急切地回头,果见明仪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竭力坐起身,向他伸出手,似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萧云旗当即再无暇他顾,转过身忙便握住她的手,顺势往她床头一坐,让得以将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身子倚进他怀中。
且在她昏迷这段时间里,他也在其?他人的劝说下,抽出时间换下甲胄,简单梳洗过,并换回了日常穿的暖袍,如此无论坐卧,她都会稍微舒服些?。
“李二…你醒了,你……”
刚从鬼门?关里捡回条命的阿野见状,忙也红着眼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摸爬上前,仰头忧怛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