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1 / 1)

只听陈郎中耐心道:“封魂针源自南疆,却?也只是一个大概的方向,从未有人探查到制炼此蛊的祸源。此蛊是通过银针将淬有蛊虫卵的毒液刺入人的经脉之中,让蛊虫从此寄生于人的经脉,吸食人血不断成长,一点?一点?蚕食人的血肉,阻塞人的经脉,令人浑身疼痛,手脚肿胀,五感尽失,渐渐不良于行,直至将人蛀空食尽,连死后的骨骼齿发都不放过,三个月内化尸于无形。”

他的说?法与从前秦瑛所述大差不差,明仪倒是不足为奇,一旁的阿野却?是脸越听越白,结结实实被吓住了。

明仪见状,忙轻描淡写地打断陈郎中:“这些我都知道,老先?生不提多提,别把孩子吓着了。”

“李二……”

阿野后知后觉地唤了她一声,一双眼睛酸胀得厉害。

他原先?以为她只不过是生了个罕见的毛病,谁曾想竟是如此骇人听闻。

看?着她仍旧一脸淡然自若,他简直不敢想,之前她毒发的时候是凭着怎样的意志强撑过来的。

更何?况,“那这东西若是被种在了习武之人身上,是不是只要人一催动内力,血流加速,这东西便会发作?,游走于人的全身,让人疼痛难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郎君好生聪明。”陈郎中发自内心地称赞。

连明仪都不觉暗暗吃惊,这小子的心思何时如此敏捷,反应又怎会这么快了?

看?样子跟着苏月钦读了几天书,又坐在萧云旗帐后听事,果然对他大有益处。

阿野自己可不管这些,他只在听了陈郎中这话后,脸上的神情?更显焦灼,连看?向明仪时都带着股子难言的责备。

陈郎中赶忙把话补上:“不过还请小郎君宽心,某虽无才,至今无法探得此蛊的正确解法,但这些日子某日夜研读医书古籍,倒也小有所得,或许能?为娘子从阎王爷手里再挣个三五年?的命。”

“要怎么做?”阿野急问。

跟了她李二这些时日,虽嘴上从未承认,他却?早已将她视作?自己唯一的亲人,而今见她如此受苦,他真恨不得立刻就知道到底是谁对她下这样的毒手,再亲自冲上去把那人千刀万剐了才好。

但夫子曾就那独眼贼的战局教过他,凡事要分轻重缓急,不能?全凭一腔子喜怒行事。

为今之计,还是先?让李二把病看?好更重要。

陈郎中见他情?绪稍有缓和,方才继续道:“某查阅古籍,发现?这封魂针无论是发作?症状,还是最初的炮制方法,都与苗疆至毒金蚕蛊有着相似之处,遂某斗胆一想,或许两种蛊可算作?同纲,于解法上也可共通。

“于是某这些日子尽某所能?,寻得解金蚕蛊所需的犀角、地黄,结合封魂针蛊虫会因人气血涌动而发作?的特性,以雄黄、菖蒲等凉血之药相佐制成药丸,或许能?克制住娘子体?内的蛊虫。”

说?话间?,他已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只朴素却?整洁无尘的小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正放着三粒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药丸。

“或许?这药你没给旁人试过吗?”

阿野听不懂老郎中说?的这一大堆药理,他只听懂了这一个或许。

“你这是要拿李二试药?”

陈郎中不答,只转眸看?向明仪。

明仪立时便明白了老智者眼神中蕴含的征求和期盼。

她不禁轻轻吸了口气,“那老先?生有几成把握?”

“六成。”陈郎中诚恳答。

明仪默然。

她本?就有罪,纵然重生也不求能?从这痛苦中解脱,更不求长命百岁,然而今剑南愿化干戈为玉帛,谢榆之脱离虎口,天下财、兵他们?已掌握大半,眼看?大胜在望,可她所剩无几的寿元,似乎并不够支撑到她手刃仇人,野望达成的那一天。

陈郎中许诺的三五年?,即便只有六成把握,于她而言也无疑是极大的诱惑。

所以,“我信老先?生。”

如此想定,她便拿起木匣中的一粒药丸,毫不犹豫地仰头送入口中。

她愿意赌,就赌命运肯允她重来,必不会让她死得太容易。

……

转眼又是一夜,翌日金乌展翅,晗光乍现?,明仪在秋末清冷静谧的晨光中醒来。

这是她自此世睁眼以来,身体?感觉最轻松的一次。

就好像一下子扔掉了压在她身上多时的千斤巨石,浑身经脉畅通,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

过后陈郎中来为她诊脉,亦是一脸的释然快意,“适才我替娘子诊脉,那蛊虫虽未化去,却?能?感受到它已然陷入沉睡,娘子的脉象呈现?一种从未有过的活力,某敢断言,只要娘子后续的日子里不轻易动用内力,保持身心舒畅,这蛊虫三五年?内必不会再醒。”

可阿野还是有些将信将疑,“果真吗?那三五年?以后呢?”

陈郎中为难地沉吟,明仪却?已十分知足,“无妨,三五年?,够了。”

说?罢,更要起身向老先?生郑重行礼。

“老先?生大恩,我不知如何?还报,只盼老先?生先?收下这些,日后待我到了洛阳,安顿下来,必定还有重谢。”

陈郎中却?笑呵呵地连连摆手,“某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无甚牵挂,只盼着能?在阖眼之前将某的医书写完,就算是死而无憾了。娘子若真想谢某,只待有朝一日娘子寻得封魂针的真正解法,务必知会某一声便是。”

“若真有那一天,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话音落下,分别的时刻也已到来。

明仪跨上马背,回过头却?见阳光从那间?无名客栈的门窗射入,相貌平平却?眉眼和煦从容的老者沐浴其中,让他浑身都散发着比肩神明的光芒。

明仪不由想起故人,想起从前那个背着药箱,穿着最末等官服的瘦小身影。

却?不知她现?下又在何?方,而今天下纷乱,中原动荡,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是否平安?

她是随着流民四处逃命,还是依然坚持本?心,钻研医术,辗转于各地救死扶伤?

明仪不禁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勒紧缰绳,纵马奔赴太阳升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