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并未答允。”李西极静静陈述。
他话?音刚落,明仪便咬着他的话?尾快速嘟囔了一句:
“他允了才见鬼。”
转眸见兄长只管盯着自己,笑而不语。
明仪的耳根破天荒地烫了起来,心虚地再次别开视线,随即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
“我的意思是,他这个人平生最恨受人掣肘,受士族门阀掣肘,王凌云所图所谋,少不了琅琊王氏在背后指手画脚,单为这一条,他也不会答允。”
李西极看破不说破,笑着听她说完,方又一配合地点头道,“阿九说得?确实没错。”
而他却也不是那种故意要人难堪的性格,见妹妹还是那副紧张兮兮,不知所措的慌乱模样,他连忙见好就收,顺着她的话?,言归正传:
“尽管王将军与琅琊王氏不睦,但在成为新朝外戚后族这件事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所以…为了逼萧云旗就范,他们便只能在别处动脑筋。”
说回正题,明仪的心这才安定下来,继续沉着冷静和他往下分析:
“散播粮草有异的流言,引得?军心动荡,就是他们的第一步棋。特别是占领襄阳以后不久,萧云旗便直接马不停蹄的下了岭南,恰恰又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但,有些话?题却是如何都?绕不开的:
“不过他们那时应该没想到,主公去岭南是为了你。”
明仪杯里的酸酪浆已尽,还想再取,听到这话?,眼?神和手上的动作都?不禁顿住。
李西极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想她应是见有所悟了,而他们的话?题终于还是绕回她适才那个关于王凌云为何知晓他们兄妹身份的疑问。
“琅琊王氏树大根深,势力遍及中原,少时在家?中,我曾与他们的人打过很多次交道,三?年前你的封后大典,琅琊王氏亦有列席。”
至于萧云旗,一来他有特意遮住那只最异于汉人的蓝眼?睛,而身边的亲信也在他正式成为“齐殒”后,全都?不动声色地换了一批。
二来他从前为帝时,非重大场合甚少在人少露面,群臣中非重臣近臣,很少有机会与他近距离接触。
琅琊王氏刚好不在其中,是以对他的音容不大了解也属常理,王凌云手上自然也不会有相关的情报。
再者,昏君萧云旗已葬身泰山乃是天下皆知之?事,寻常人也不可能把?他和一个早有名气?的贼寇想到一起。
即使身为前朝帝后的明仪一来便被他视为发妻,但有她阿兄在前,他们势必只会认为是她阿兄也动了外戚之心。
又或者,“他们是不是都能觉得,是我们兄妹联手,里应外合,致使萧云旗‘身死’,萧梁名存实亡?而我们这么做,就只是为了在事成之?后,向萧云旗,哦也就是现在的东畿王齐殒,讨一个后位?”
明仪自己说着,都?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因?为她知道,这个可能极有可能最为接近王家?的真实想法。
他们这些门阀世家?,习惯了去做躲在傀儡身后,操纵一切的操盘手。
以至于每每天下格局发生巨变时,人们永远看不到他们为天下人冲锋在前,只会看到他们在背后搅弄风云的阴影,以及大局得?定后坐享其成的伪善嘴脸。
甚至于和琅琊王氏这样延续了数百年的庞大世族相比,曾几度活跃于萧梁建立至今的崔韦两家?,着实是小巫见大巫。
明仪深深闭了闭眼?。
李西极平静却又隐隐嵌满忧虑的声音也几乎同时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不计怎样,总之?他们此番已经把?矛头对准了你,阿九。”
这一次,明仪笑出了声,“看来我天生就和这些门阀世家?不对付,要不然,怎的这一个二个的,都?这么想要我的命?”
李西极道:“如今他们一计不成,必会再生一计,阿九去不了战场,但若我和主公都?不在阿九身边……”
他话?说到一半,却被明仪轻轻打断:
“阿兄且放心去,我能将清河崔氏和京畿韦氏送上绝路,王家?又能奈我何?”
她就坐在那里,一头长发随意披散,犹如山中隐士般自在不羁,身上那一条襦裙虽飘逸轻盈,可茜素红的颜色却像是一场燃自人心的大火,将她眼?底的野心和斗志从内而外地映照透亮。
“更何况,粮草流言,阿兄打算如何解决?”
一息间,好像有什么在她的体?内又一次死灰复燃,令她整个人身上都?渐渐开始散发出一种静谧而磅礴的生命力。
李西极情不自禁地被她感染,与她说话?时也不觉多了几分奇异的力量感:
“我和主公一直隐忍不发,为的就是将这个问题闹得?再大些,犹如溃疡入髓,以便一口气?剔除干净,唐州之?战就是契机。”
“之?后呢?”
明仪如是问,顺势继续猜:
“若我猜得?不错,现如今东畿王军背后确实是有琅琊王氏扶持吧?”
“……果然瞒不住阿九。”
虽然说关于这件事,李西极也并未想过要刻意对她隐瞒,却总有一些原因?,让他一度有些难以启齿,反而是被她自己猜出来后,他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彻底变得?坦然:
“按说现今本?离我与主公原定的起事时间还差了许多光阴,在军需辎重筹备上离我预计之?数也相差甚远。”
明仪了然:“而萧云旗的作战风格又对将士的体?力和实力要求极高?,且极其消耗马具和刀兵。所以,王凌云确实也有从中运作,帮忙周转是不是?”
李西极点了点头。
明仪又问:“那么,除掉他,与琅琊王氏交恶,东畿王军的处境之?后又当?如何?”
这一次,她终于难得?在兄长的脸上看到了为难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