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毫不意外地一笑,也不纠缠,神色自?若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一旁的阿野不明真相,自?然?也做不到她这般,瞠目结舌之下就要开口追问,幸而老郎中这时又不急不缓地从随身的竹箱里?取出一副银针,道?:
“一时半刻某虽不能完全知晓娘子的病因,但某观娘子手脚浮肿,不良于?行,又听二位口音不像南方人,想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以至血行不畅,筋络瘀堵,待某为娘子施针化瘀,再配合某的药方按时服下,虽不能根治娘子宿疾,但至少可保娘子往后能自?如行走,夜来安枕。”
如此,倒也没什么不好。
明仪没有理由拒绝。
阿野虽有些失落,但最终也只能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
幸而老郎中确实有些本事,对着穴位几针下去,半个时辰不到,明仪就明显地感觉到双腿的肿痛感在慢慢消退。
而后他又以丹参、山楂入药,让自?己的药童抓好送到了客栈,看着阿野吩咐了人拿去厨房煮上,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只不过哪怕是到临走之前,他也还是没有要阿野的诊金,只说?自?己这病还没算看完,非要等他回去看了医书?,寻了疗法再议。
明仪乐得省下这一笔开销,高高兴兴便把人送出了门。
转过头来,看着还有些闷闷不乐的阿野,忍不住莞尔,“得了,我已顺了你的意,让郎中看过了,那你呢?何时兑现诺言?”
阿野虽不甘心,但也不会真的在这种事上跟她耍滑头,郁郁了一会儿,方不情?不愿地张口:“你要找的人不在广州城中。”
不在城中?
明仪叶眉一扬,眸光微动。
“继续说?。”
“我问过了城中的乞儿,他原是打长安新帝即位后,便自?己辞了官的。他不是广州人,在广州也未曾置产,照理该收拾东西离开任地返乡去的,但是他似乎很?有本事,岭南节度使很?看重他,把他留在广州,不让他走,好像还想招他做女婿。”
给?节度使当女婿。
明仪忍不住又想起听澜,自?然?火起,“别?说?这些不相干的。”
“反应这么大,他真是你相好啊?”
“你说?什么?”
一路上他只知她去广州是为了找一个叫苏月钦的人,除此以外,但凡他想往深处探听,都?会被?她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吓唬闭了嘴。
嘴虽闭上了,他的心却仍旧活络。
于?是他结合自?己这八龘九年里?有关男女的人生经?验,以及在街边蹭场子看大戏的经?验,想她一个女人不惜一切代价带着自?己这么个半大小孩儿,千里?迢迢去找一个男人,要么是为情?,要么是为仇,要么是为了因情?结的仇。
而他自?己,极有可能是这出名为李娘子携儿女千里寻负心郎的戏里的那个儿。
虽然?她始终不承认,虽然他也清楚地知道她的确不是。
但说?不定这就是她追回负心汉的手段呢?
反正以前他睡在街上时也总听到别?人家的舅姑对自?家新妇说?什么,孩子就是爷娘的命,只要有了孩子就能拴住郎君的心。
他虽不信,但架不住别?人有可能信啊。
再结合她适才的反应,阿野觉得事实应该真让自?己猜着了。
明仪这时却?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又见这小子神情?不对,虽不知他那奇奇怪怪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她连忙出言将他打断,“少在那边胡思?乱想的,快,继续说?,他不在城中,究竟是何意?”
想到她为个男人这样不要命地折腾自?己,阿野实在怒其不争,说?话的口气也露了不耐:
“不在城中就是不在城中啊,还能有何意?哦,只不过他应该不是自?行离开的,城里?的乞儿们?说?,前几日还见到他陪着陈节度外出巡营,日落时分二人才策马而回,谁知道?就在第二天,陈家就传出消息说?他不见了,眼下他们?也正在城里?城外四处找人呢。
“不过马上就是中秋了,这段时日照他们?的习俗,女儿家要出门拜月会友,各家各院还要烧什么…番塔?白日庙会盛行,夜里?也不宵禁,街上人多,那个人在百姓中仿佛也很?有声望,为防生变,他们?找人也只在暗中。”
明仪越听,眉头蹙得越深。
这件事着实古怪。
自?从苏月慈之子在元景利的扶持下登基称帝后,苏月钦因不耻妹妹与奸宦为伍,篡权夺位之举,毅然?辞官。
苏月慈更是以太后的身份下诏将苏月钦逐出了蓝田苏氏,兄妹俩便算是彻底翻了脸。
虽说?明仪猜着未必真是苏月慈要和自?己这个曾经?相依为命的兄长决裂,这多半是元景利在其中弄鬼,但可以肯定的是,长安那边绝不会放过苏月钦。
苏月钦为了自?保,必然?会留在岭南,由陈横派人护佑。
并且按理说?,即使在长安的苏月慈知道?明仪中了封魂针,却?也应该并不清楚她当初已强行逼出了封魂针的针体,对于?后续的影响那就更加无从知晓了。
由此,那她就不可能猜到自?己会不远千里?来寻苏月钦,况哪怕让她歪打正着猜中,那此刻她为了保全兄长性命,不应该想办法说?服元景利将计就计,直接让苏月钦在广州当诱饵,把自?己引出来,除之后快么?
明仪第一个否定的,就是这个猜测。
其次,苏月钦是当世有名的谋臣,陈横虽不是个有反心的,但愿意将他留下,想必也是图他之能,为着其他地方生乱殃及岭南时,身边也有个可靠之人共商对策。
可他能想到的,其他人未必想不到。
毕竟苏月钦当时平岭南暴乱的手段人尽皆知,对于?眼下各方势力来说?,他便犹如卧龙伏岗,谁能得他为助,必是如虎添翼,平地风云。
为此不惜干出过府劫人这种让人笑话不耻的事,好像也无可厚非。
可是要从一个重兵把守的节度使的府里?劫人,还一下子消失得无声无息,一点线索都?不留下,这是否太强人所难了些?
但凡哪方人马有这个能耐,那这天下还有他元景利什么事?
明仪这样想着,不死?心又多问了一遍,“这么大一个人从节度使家里?失踪,就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