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尚且不知她在想什?么?,就连她自己也没怎么?想明白。
正如这?臭小子所言那般,他们一路南下,本已仔细避开?了最兵荒马乱的地?界,她以为至少能一路相安无事,直达岭南。
却奈何兵者无常,又岂是容她说哪里躲得过,哪里便躲得过的。
这?一行虽说倒也没真?的见?到什?么?战场狼烟,但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他们却几乎每天都能遇上。
从前不管是在王府还是大明宫中,她身居上位,苍生、黎民、百姓,对她而言一直都不过是一些苍白无力的字眼?,是政敌仇人用?来攻伐算计她的工具,是他们这?些上位者手中微不足道的棋子。
只要她高兴,她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主宰任何一个人生死?。
那时的她,从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也不屑于去?做任何以维护他们为目的,得益获利者却是自己的事。
可现在,他们就在她眼?前。
活生生的,会哭会笑,会和她一样,把杀死?他们兄弟姊妹的人恨之入骨,对于被背叛、被抛弃,同样感到愤怒和不甘。
看得越多,她便想得越多;想得越多,疑惑越多……
疑惑越多,她便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总觉得有什?么?正在她的胸腔里血淋淋地?生长起来,正在拼命撼动她内心最冷硬的一隅。
“倘若我说,这?场兵乱,追根究底是因我而起呢?”她试着问。
既是问阿野,也是问自己。
从放弃萧云旗至今,又或者从杀死?萧觉,登临后位至今,自己可曾有过一分后悔?
谁想他却混不在意:“这?是你们长安新流行的笑话吗?”
明仪听罢,不觉一笑。
是啊,是笑话吧。
她这?样的人,也会因为残害众生,感到愧悔吗?
况且做都做了,事已至此,即便她后悔,又有何用??
总不能再让她重活一次,去?做一个为国?为民,舍己奉公的大贤之人吧?
若真?如此,她宁愿第一回就死?个彻底。
想到这?里她也算是豁然开?朗了一小半。
往后半程,也不知是她自己下意识里故意为之、故意绕了更远的路避开?兵乱,还是剑南一带却如她从前所料那般平静,一直到他们来到广州城下,也都再没怎么?碰到过之前所遇之事。
只不过,新的变故却又接踵而至了。
“你要找的人不在广州城。”
第102章 今朝(一) “反应这么大,他真是你相……
明仪带着阿野绕了两个多月的路, 总算是在八月十三这天一早,进了广州城的城门。
入了岭南,气候尤为潮热, 明仪内里?虚空,藏在她血肉里?的封魂蛊虫彻夜躁动, 令她四肢麻痹,百骸如刀刮般刺痛难忍, 近来两日一双腿更是肿得连马都?上不去了,阿野只好雇来牛车, 拉着她慢慢往城里?走。
进城后随意找了家收拾得还算整洁干净的客栈安顿下来,阿野便要去替她请郎中,不想却?被?她拦着, 只道?自?己这是宿疾,停下来休息两日便好, 眼下还是先打听苏月钦的下落要紧。
阿野一路看着她受折磨,怎会轻易相信她的鬼话。
不过她两个人相处多时,她的脾气有多倔他心里?很?是有数。
小孩儿机灵,也不同她多言争辩,拿了她给?的钱袋, 往外奔波了整日,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回了客栈。
看着跟在他身后背着药箱的白胡子郎中,明仪的眉头当即便拧了起来。
然?而没等她开口斥责,这小狼崽子便先插起腰,扬起脑袋:“你先别?急着骂我, 我出去跑了一天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给?你找郎中?你要的消息呢,我已经?打听到了,你若想知道?, 就先乖乖让郎中给?你看病,否则你休想从我嘴里?撬出一个字。”
看着眼前这毛都?没长齐就敢明目张胆威胁自?己的臭小子,差点气笑了,“你就不怕把我治好了,我揭了你的皮?”
他却?有恃无恐地撅起嘴:“你先好起来再说?。”
明仪只恨自?己眼下是个半残废,拿他是真没辙。
不过她也知他是好心,虽说?结果大半可能会让他失望,但她还是决定称了他的心,让他带来的郎中替自?己号脉。
阿野见她答应,心下自?然?既得意又高兴,忙把郎中拉来坐下,转过身又殷勤给?他二人倒茶,“我都?打听过了,这位陈郎中是这广州城里?最灵的郎中了,包管什么疑难杂症,只要吃了他开的药都?能药到病除!你要知道?为了请他来,我可是把你给?我的钱都?花完了!”
“败家子,还好意思?说?!”
这一路又要雇车买马,又要找人伪造路引公验,谢榆之给?她准备的盘缠本就所剩无几了,即便她从前再怎么不把钱当钱,在这节骨眼上也不免开始计较起来。
“令郎也是一片孝心为母,娘子就不要苛责于?他了,况某开堂坐诊,向来是治不好便不收取任何诊金的,钱的问题,娘子暂且不要放在心上,只管放宽了心,让某好好为你看诊。”
来给?她看诊的郎中仁心仁术,本就是看那小娃娃小小年纪便为了母亲在城里?四处奔走求医,怜他孝心,眼下见他二人又为钱起争执,忙也来帮着他打圆场。
而明仪听了他这话,自?然?放下了心。
左右她这毛病,只要她不说?,谁又知道?因何而起。
何况就算她说?了,这天底下知道?封魂针这种隐于?南蛮之邪术的医家又有几人?
果不其然?,一刻钟不到,这白胡子郎中的表情?便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渐渐转成了若有所思?,最后更是满头布汗,如困深笼。
最终,还是长舒一口气,惭愧道?:“恕某见识寡陋,娘子这病还要等某回去翻阅医术古籍,再三斟酌,方能有所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