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仆从却如影子般阴魂不散,沉默不语地紧紧跟着她。
从前她兴许觉得这是她身份地位非同一般的象征,是家族和亲人们对她的无限抬爱,可现在,她只觉得他们的存在,就如同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随时随地将她困于其中。
“你们还跟着我做什?么!我已?经按舅舅说的做了!你们可以滚回去复命了!”
她气急败坏地吼叫着,听上去和她小时候无理取闹着要抢旁人的布偶别无二致。
几个侍从皆是司空见惯,都只当她和从前一样,闹上一阵子就会好了,是以便没人有所动作。
直到她再次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滚!滚!听见没有都给我滚”
众人这才?生了怯意,一个接一个地慢慢退了出去。
她的世界也终于就此得了清宁。
她越发肆无忌惮地哭起来。
想起夏侯明仪那副居高临下,蔑然?得意的样子,她哭。
想起回家以后,被舅舅上家法的阿姊,她哭。
想起被关在屋子里?不知多少个日月,终得重见天日,却被舅舅和表兄软硬兼施着,“劝”回宫中,她哭。
她不明白,回家那天,表兄分明已?经答应过她,不会再让她回去。
可最后,却还是在清楚地知道她不想回来的情况下,和舅舅一起拿着全家的祸福,将她逼了回来。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
甚至感觉自己?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一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
和当年的夏侯明仪简直没有分别。
想到这里?,她的心猛然?一跳,整个人跟着一怔。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常年沉迷戏法的人无意之间撞破了卖艺人的机关,既心惊,又惶恐。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不敢再想下去。
想要后退,想要逃避,却又慌不择路,寸步难行。
幸而这时一只手朝她伸来,温凉的指腹触碰到她布满泪痕的脸颊,奇异的触感立时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抬头逆着光去看来人。
“……岁生?”
眼前俯身低眸望着她的年轻人眉目清秀,皮肤白嫩,却是一副宦官打扮,说话的语调也较寻常男人更为阴柔。
“贵妃,是我。”
可听到他的声音,苏月意的脸上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稍纵即逝的欣喜和放松:“你怎么来了,若是让你师父发现……”
“就是师父让我来的。”叫岁生的小太?监一边说,一边满脸心疼地替眼前哭得我见犹怜的小贵妃揩了揩眼角来不及落下的泪珠。
“师父他老人家说,他知道贵妃心里?最想要什?么,想让我来替他老人家跟您传句话,只要您替他办成一件事,他必会成全您,为您了却夙愿。”
第64章 入局(二) “这些日子你就待在外面,……
“崔家此时送还贵妃, 犹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可想好?如何应对了?”
苏月意一跑,她那群乌泱泱站满一室的侍从也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连带着椒房殿的人也都让明仪摆摆手,劝了下去。
躲在柱后, 懒得?见人的楼银镜这才?走了出来,去到明仪身边问。
跟前没?了密集的人群闹心, 明仪在榻台上姿态也不觉松释,撑头瞑目养神间, 口吻也轻淡如云:
“他家执子未定,我又如何知晓他们下一步要落在何处,如何应对?”
楼银镜闻言, 诧异地叉起腰,道:“这叫什么话?谁家下棋是走一步看一步的!莫不是你自己没?个主意, 随口找说辞诓我呢?”
“那你说,该如何?”
明仪淡笑,斜眸睨着她的眼神似乎是在说: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楼银镜也了然?,索性与她直言:“你应是知晓的,我与这对姊妹早已?不共戴天, 我之所以留在你这儿,所求所图也不过是报仇而已?。”
上回借故将苏氏姊妹赶出皇城,她嘴上不说,但明仪知道,她心里最是快慰。
眼下自己明知崔家送还苏月意定然?不怀好?意, 却依旧放任,不加干涉,她与自己相处时日尚短, 摸不准她的心思,难免心焦。
不过这也正好?可以证明,有些事她能够交给她去做了。
明仪想着,起身慢悠悠走进?内殿,自一只从入宫便放在她床头的箱奁中翻找出几页泛黄的陈纸,回身递给跟进?来的楼银镜。
“长安这几间铺子是我阿兄交予我的嫁妆产业,你且拿了送到谢家县主手里,便说是我想同她一道做点生?意,这些便是我的投名状。”
楼银镜不明就里:“你什么意思?”
明仪便说得?再清明些:“这些日子你就待在外面,暂时不要回宫。”
楼银镜闻言一愣,很?快却也能马上了悟,笑容艳丽而慧黠。
“承蒙殿下信重,镜必不辱命。”
说罢,她还尤为郑重其事地对着明仪行了个楼兰的抚胸礼。
明仪一时心口起腻,不自在地噫了一声,便赶忙将手里的东西?拍进?她胸口,推了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