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家大业大的韦氏，还有兵强马壮的狼奴，小小一个明仪，实在微不足道。

她也能接受他再三权衡后还是放弃了自己?，亦或者说暂时选择了站在她的对面?。

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容忍他这般蹬自己?的脸。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问出口，她也不再给元景利反应的机会，抚掌便让人将他拉了出去。

转身看到那把?被她扔在角落多时的旧箜篌，自数月前在萧云旗面?前拨弄了两下，她便再未碰到这东西。

眼下虽也无甚情致却还是禁不住用指甲闲闲刮蹭几下，弄出几个随意的乱音。

虽乱，但或许是顺其自然?的原因，仔细听着，也能品出几分诡谲的韵味。

*

翌日，宫外崔家便来人递话，道是苏月意愿为前事道歉，崔家亦会代替苏月钦，将身为一切祸源的苏月慈禁足城外别苑，以平息天家怒火。

明仪回了一句恭候，隔天午后她正?午歇着，便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平白扰人清梦。

她正?要动怒，却听魏氏进来通传：“殿下，贵妃回来了。”

转眼，苏家那娇艳可人的小女儿便在一众仆从的拥簇下走了进来，声势排场，不像是来磕头赔罪，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臣妾拜见皇后殿下，愿皇后千岁万安，长乐无极。”

苏月意屈膝拱手，跪得毫不迟疑，干脆利落得和她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只不过她全程都没有抬头。

明仪坐于大殿之巅，低眸只看到她想是没有了平日里?惯爱的那些俗气妆饰，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两圈，一袭素净淡丽的葱绿襦裙，伏在地上时就像一头孱弱无依的幼兽，再看不到从前的张扬和跋扈。

明仪很是不习惯。

“臣妾无知，窝藏罪妇苏氏，更受其蛊惑，于元日大宴上失仪，冲撞殿下，损及我大梁国颜，实乃万死难消之罪！所幸帝后仁厚，恕我死罪，还我册宝，容我回宫，如此…如此深恩…深恩……厚……”

到底还是道行浅，她埋着头一字一顿、僵硬无比地背出这些家里?早就帮她起草好的认罪书，可说到深恩厚义这里?，还是逆不过自己?的本心，宁是咬紧了牙关，也无法逼着自己?说出那么违心的话。

明仪看出她的难以启齿，和藏在牙缝里?的不甘心，一时笑了。

好了，这下舒服了。

她还是她，一点儿没变。

“心不甘情不愿的歉意本宫可受不起，你且将你该磕的头磕完，就回你的蓬莱殿去吧，日后你还是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一切如旧。”

她这话讽刺得十分刻意，但凡聪明些的都能听出来是在故意激将。

独是苏月意这样冲动的炮仗脾气，才?会让她一点就着。

“谁稀罕！夏”果然?，她即刻被激得抬起了头，那张白皙莹润的小脸上，赫然?烙着一个红得醒目的巴掌印！

明仪心下一惊，据她所知，苏月意身为苏家幼女，自小便是让宫里?宫外千娇百宠着养大，从来只有她打别人巴掌的份儿，哪里?有人敢朝她的脸上招呼？

真是京城奇闻。

不过她很快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现起明显的窘迫和羞愤。

这也已?是她自尊心的极限。

忍到此刻，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咬着嘴唇就要起身逃走。

谁曾想，却还没等她膝盖离地，她身边离她最近的老媪便不露声色地上前，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这一刻，她竟像是被施了什?么魔咒一般，顷刻便顿在原地，犹如瞬间枯萎的花朵，轻而易举便软了下去。

“臣妾谨记皇后教诲。”

她乖巧异常。

说罢，便闷声不响地重新?正?了正?跪姿，随即一个头磕下去。

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拖泥带水，不百般扭捏。

每一下都郑重肃然?，每一下都决然?利落。

磕完，起身就走，竟是半点挑剔的空间都没给明仪留。

一旁的楼银镜见状，与她阿姊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尤为愤愤：“这女人，真是叫惯坏了，半点礼数都不懂！让她回来，重新?磕过！”

“罢了，”明仪却淡淡道：“我懒得再见她那张脸，何况，我本意也并非图她磕的这几个头而已?。”

*

苏月意快步走出椒房殿，一路上，她不敢抬头，便是这样，她也能感受到道路两侧行人向?她投来的眼光。

轻蔑，怜悯，嘲讽，鄙夷。

她受不了。

她如何受得了！

她是这皇城中倍沐殊荣长大的孩子，从来都只有她拿鼻孔看人的份儿，如今却要被逼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给那个她一直看之不起，自轻自贱的乡巴佬磕头请罪！

这原比一剑杀了她，还要令她难受百倍。

是以甫一才?回了她的蓬莱殿，她便羞愤欲死地一头扎进寝殿里?，哭倒在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