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却又在,昨日的橄榄绿工装外套变成了红色格纹衬衫,长得沉静,却被眉毛里的那颗痣、卷曲垂落的长发、和每日这幅懒散的打扮,衬出几分野性。
单手举着相机,对着安常“咔嚓”又是一张。
然后扭头就走。
“喂。”
安常快走两步追上去。
“喂!”
女人不为所动,很快在一条小巷转角消失无踪。
明晃晃的日头晒得人眼晕,好似要让去年梅雨季留下的青苔消弭无踪,而其中暗藏的故事也跟着尽数蒸腾。
一切好似又一个轮回。
下午上班,安常犹豫良久,来到小宛的工作室:“小宛。”
“怎么了安常姐?”
“你这两天,有没有在镇上看到一个女人?不是本地人。”
宁乡偶尔也有零星的散客,小宛多问一句:“什么样?”
“长卷发,眉毛里有颗痣,眼睛被阳光照着时泛淡淡的蓝。”
“外国人?”
“看着不像,应该是中国人。”
小宛笑了:“中国人怎么会有泛蓝的眼睛呢?”
奇就奇在这里。
安常正在修复的清代红釉镗锣洗,内壁是一种很特别的蓝,像阳光下的羊卓雍错,在世界第三极才可能出现的颜色。
她调了许久也没能调出的颜色,而那女人的瞳仁在光线下,正是泛起那样的蓝,好似在替她解锁什么色谱密码。
晚上回到家,安常给章青发微信,描述了这件事。
章青:【这位患者,幻想症又犯了?】
安常不答,次日午后又在石桥上偶遇时,女人没拍她,端着相机拍河边的老屋灰瓦。
“喂。”
“喂!”
她比昨天跑得更快,追上去,女人依旧不理。
情急之下攥了女人的手腕,又松开,指间温热,很真实的人体温度。
女人回过头,摘下耳朵里的耳机。
安常因这猛跑,微微喘着气。
“请问你前两天是在拍我么?”
女人点头。
“为什么?”
“我是摄影师。”
女人烟嗓,暗哑出一种特别的味道,身上的香水味有些辛辣,不受控的往人鼻子里钻。
“你这样,算不算侵犯我肖像权?”
女人:“之后我助理会联系你,我负责拍,后续一切事宜她负责。”
“能问下你的名字么?”
“贺山。”
“山峰的山?”
贺山一顿,笑了。
她含着烟,一笑起来,唇边的烟头跃动两下,是竹编灯笼光拽着南潇雪浅红小泪痣的那种动法。
“你是第一个问我,我的名字是不是山峰的山,其他人总会先问珊瑚的珊,或姗姗而来的姗。”
“噢。”安常反而愣一下:“只是觉得这个字更适合你。”
“想看看我给你拍的照么?”
安常犹豫了下,点头。
女人单手拎着相机,随意的姿态像拎着根扳手,扬起手来给安常看监视器时,烟灰落在屏幕,被她随意的一吹。
安常心里忽尔一动。
她也说不上被什么触动,大概女人在从事一件需要高度专注的工作,却随意得过分。
瞬间让安常觉得,自己修复文物时那般的紧绷都是多余。
监视器里她的脸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