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震惊。只有一种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般的冰冷的平静。
他缓缓地松开了扶着自己妻子的手然后将她交给了身后的保镖。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了许璀的面前。
然后他抬起手。用尽了一个父亲全部的愤怒和心痛。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许璀那本就红肿不堪的左边的脸颊上!
“砰!”
一声沉闷的骨肉相击的巨响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
许璀的身体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得向后踉跄了几步嘴角瞬间就溢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
但他却并没有倒下。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躲闪和反抗的动作都没有。
他只是用手轻轻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然后重新站直了身体用那双充满了麻木的死寂的空洞的眼神平静地回望着眼前这个正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浑身颤抖的男人。
“不够。”
他缓缓地开了口。声音沙哑而又平静得可怕。
“白董。”
“这一拳”他看着对方那双因为愤怒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不够。”
“远远不够。”
“不够?”
许璀那平静到诡异的反应和他那句轻描淡写却又充满了极致挑衅的话语像一桶滚烫的汽油瞬间浇在了白建明那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
“好……好!”
白建明怒极反笑那双精明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属于一头护崽雄狮的滔天怒火。
“许璀!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咆哮着再一次挥起了自己的拳头。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对着许璀那张已经高高肿起的脸和那具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又固执地不肯倒下的身体开始了如同暴风骤雨般的疯狂的殴打!
“砰!砰!砰!”
沉闷的拳拳到肉的击打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不断地密集地回响。
许璀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破败的沙袋。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不躲不闪不反抗。任由那夹杂着一个父亲全部的愤怒、心痛和绝望的拳头雨点般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胸口他的腹部……
他的嘴角很快就被打破了。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下来染红了他胸前那件本就皱巴巴的家居服。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迅速地就失去了原本那英俊的轮廓。他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下不断地向后踉跄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固执地重新站直。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又或者说他渴望着这种疼痛。渴望着用这种最直接最原始的肉体上的痛苦来稍微减轻一点他心中那如同万蚁噬心般的巨大的折磨和悔恨。
一旁的林婉早已被眼前这充满了暴力和血腥的一幕给吓得面无人色。她想上前去拉开自己那已经彻底失控的丈夫。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玻璃墙内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生死未卜的女儿时。她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她恨。她恨眼前这个伤害了她女儿的罪魁祸首。但她却又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那么欣赏的年轻人就这么被自己的丈夫活活地打死在这里。
最终还是那些跟在他们身后的训练有素的保镖反应了过来。他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那个已经打红了眼的白建明给死死地拉住了。
“董事长!董事长!冷静点!这里是医院!”
“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白建明像一头被困住了的愤怒的野兽依旧在疯狂地挣扎着咆哮着。
而许璀在失去了那唯一的攻击来源后。他那具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他缓缓地缓缓地沿着背后那冰冷的墙壁滑了下去。最终跌坐在了那冰冷的光洁的地砖上。
他的身上脸上嘴角全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那双空洞的死寂的黑色的眼眸却依旧死死地透过那冰冷的玻璃墙凝视着那个躺在里面的小小的身影。
仿佛那才是他在这冰冷的绝望的人世间唯一的光。
走廊里一片混乱。
白建明的怒吼林婉的哭泣保镖的劝阻……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曲充满了绝望和愤怒的悲歌。
许璀就那样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他身上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他的意识也开始渐渐地涣散。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坠入一个无边的黑暗的深渊。而那个躺在玻璃墙内小小的苍白的身影就是他在这片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一缕微弱的光。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被这片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
一个极其微弱的沙哑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天籁般的声音突然透过那厚重的冰冷的玻璃墙轻轻地飘了出来。
“……妈……爸……”
“……我没事……”
“……别……别打他……”
那声音很轻很虚弱像一片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羽毛。
但它却像一道最强大的最璀璨的神圣的光。瞬间就刺破了许璀心中那所有由绝望痛苦和自我毁灭所构筑的厚重的黑暗。
他那本已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了那颗早已被鲜血和疼痛折磨得麻木的头颅。他那双本已死寂的空洞的黑色的眼眸死死地望向了那扇冰冷的玻璃墙。
只见那个本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一动不动的小小的身影。此刻竟然缓缓地睁开了她那双疲惫的却依旧清澈得像两片蔚蓝天空的眼睛。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