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还没落下,就推着她赶紧出殿,“老婆子我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活够本儿了,不管夫人干什么,嬷嬷都在这儿呢,万般的后果,嬷嬷都与你一同担着。”
是,出殿。
出了殿门,拾级而上,夜枭在暗处发出渗人的鸣叫,晋阳五月的夜风还是很凉,凉的人忍不住要打起寒战来。
一双人影透过木纱门大大地打在一排排高大的殿门上,谢氏兄弟及值守的护卫将军们都立在廊下,独独不见司马敦的身影。
若是寻常,司马敦是一定在廊下立着的。
见她来,谢韶扭过头去,只当没有看见。
谢允亦是眸光微动,好一会儿微微垂首,抱了抱拳,低声道,“夫人来了。”
你瞧,开始不对劲了。
阿磐佯作不曾察觉,轻声打探,“是谁在里面?”
谢允是谢玄身边为数不多平心定气的,她问的话,他一向没有什么隐瞒,只是此时却三缄其口,瞧了一眼殿内,低声道了一句,“是,南平公主。”
阿磐心头惶然一跳,果然是她。
是了是了,与她身形相仿的,后来还有一人。后来身量相仿的,就是南平了。
难怪这大半日的工夫都没有司马敦的消息,她们姊妹对这晋阳城是比谢玄还要熟悉十二分的,只需闪进哪条密道之中,立时就能不见人影,也就休想再找到她们的下落。
可出了晋阳城呢,出了晋阳城她便似没头的蝼蚁,只能四下乱撞,能逃到哪里去呢?
殿内的人在说着什么话,低低的听不清楚,越是听不清楚,越是叫人心神不定,坐立难安。
阿磐佯作无意问起,“哦,南平呀,什么时候到的?”
谢允轻声应道,“不到日暮,宴饮时候。”
原来那么早就到了。
那时候,她与赵媪早就回到宫中许久。
倒是聪明,躲到谢玄身边,一时也就无人敢动她了。
阿磐又问,“可说了什么话?”
谢允摇头,“不知,只是主君回宫时,公主.........与主君同乘王青盖车。”
哦,那便是了,南平先一步逃至谢玄身边,必定早把今日殿中的一切悉数禀明了谢玄。
心中有数了,这才“吱呀”一声轻推开了殿门。
大明台正殿还是昨夜睡前的模样,桂殿兰宫,雕梁画栋,玄与朱红的色调庄重华美,充斥在大殿之内,只是那彩漆屏风之前的主座上,跪坐于晋君一旁的人却不是自己。
见她来,谢玄还是往常模样,倒是南平蓦地一惊,“啊!王父救我!”
这便像只小狐狸一样躲到那人身后,一双手抓着那人的臂膀,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惊惊惧惧,楚楚可怜的,倒衬得阿磐像个闯入禁地的外人。
阿磐立在那里,直勾勾地瞧着她,即便早有了几分准备,一时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最是个识相的人,从前若有今时这样的境况,她决计不会进殿,知道殿里有旁人,自己也就走了,远远地避开了。
可如今,却不能。
因而以退为进,回过神来盈盈笑道,“听说夫君回来就赶紧过来了,不知赵国公主也在........”
朝着谢玄屈了屈膝,佯作要走了,“孩子们离不开人,我就回去了。”
却听谢玄朝她说话,“阿磐,过来。”
声腔还是一贯的低沉宽厚,带着素日的温和,不见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阿磐依言上前,在案旁跪坐。
躲在那人身后的南平公主却惊惧得似一头被追捕的小鹿,她一落座,就越发骇得发起抖来,在那人背后低低地叫,“王父.........平儿害怕..........”
若不是她离得近,只怕都听不见这一声娇软的低呼。
阿磐便笑,“公主怎么了?白日还带走了大公子,叫我一番好找,怎么夜里就怕成了这般模样?难不成我是吃人的鬼怪,还是公主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南平讶然,愈发抓着谢玄不肯松开,“姐姐不要........不要.........”
如今离得近了,不必细瞧就能把她颈间那一圈深红色的印痕落入眼底。
这样的印痕必定也在谢玄面前添油加醋,成为揭穿她罪行的铁证。
阿磐眼锋轻扫,不被谢玄看出自己的异样,指尖在宽大的袍袖中下意识地掐着掌心,硬着头皮笑,“‘不要’,什么?”
不等南平答话,主座上的人便开了口,“南平,去吧。”
南平愈发发抖,仍旧躲着,“可.........可南平害怕........”
主座上的人便问,声腔平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怕什么?”
可南平眸中惊惶,娇滴滴的,可怜巴巴的,“怕有人杀我!”
主座上的人笑了一声,笑得不痛不痒,似在应承,也好似在警告大殿内外的人,他说,“无人杀你。”
这不就是南平最担心的事吗,看似是最危险的地方,与此时的南平姊妹而言无疑又是最安全的。
南平公主闻言暗暗瞧了她一眼,那眼光之中有几丝挑衅一闪而过,也就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