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1 / 1)

细作出身,她不会听错。

阿磐便笑,看着在笑,然眸光与声腔之中却尽是威胁,“赵叙,你要敢有什么歪心思,一个赵人都别想活着离开晋阳。”

赵叙缓了神色,“夫人息怒,叙没有什么歪心思,只是被关在晋阳已久,极少有可以说话的人。今日引夫人来,不过想与夫人说说话。”

这倒是奇怪了,阿磐挑眉笑,“我与你素不相识,有什么话可说?”

她笑,赵叙也笑,“与夫人说说中山君。”

阿磐心头一跳,这三个不能说的字,到底是被赵叙说了出来。

也是,赵叙与她唯一能说的,就是中山君了。

他们曾共用过一个身份。

赵叙解释道,“就要北去那苦寒之地,我心里的话也只有与夫人说一说了。”

是,关于中山君的许多谜,如今也许只有赵叙才知道几分。阿磐不语,也不再驳他,便由赵叙说了下去。“我与中山君暗中接触,已有数年了。”原来是这样。

那么赵叙早在数年之前就已经在暗中筹谋了。

“我在燕国为质,早有心要做一个君王。可这一生困在蓟州,面君极难啊。我见了中山君,十分仰慕,在不知不觉处,总是学他。”

阿磐心神一晃,难怪,在赵叙身上总有很多中山君的影子。

也难怪那日夜半晋君问话,总是见赵叙流露出些许熟悉的神色。

“至于你,我与中山君几乎是同时知道的。我大约知道你们之间的一切,我听到中山君的时候,就会想,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早见过你的画像了。我和中山君共用一个身份,从前也共用一张脸,他心心念念的人,我也惦记着想去看一看。你那日为我净面,我突然就明白了。”

赵叙一顿,阿磐便引他说了下去,“明白什么。”

赵叙笑道,眸中意味深长,“明白了中山君为何因你误国。”

阿磐打断他,“赵叙!”

可赵叙的话并没有停,他继续说了下去,“因此,今日要见夫人的,不是我。”

第354章 萧延年,你还活着

阿磐心头一震,还不必赵叙说要见她的人到底是谁,隐隐约约的,就已经明白了。

还有谁能驱使赵叙,驱使南平,还要谁能有这样通天入地的本事,能安然地隐在晋阳这大殿之中呢?

这世间的人啊,除了萧延年,大抵再也没有旁人了。

怀王五年那个凛冬,她亲眼看见谢玄的长箭穿透了萧延年,把他半张身子射出来数个血窟窿,将他射下马,摔进了太行的山谷,也就摔进了冰封的山涧。

那个冬天太行的积雪盈得极厚,她在遥远的马车里也能看见那喷溅在皑雪里鲜红的颜色,必也能想象得到那摔倒在山涧雪地里的人,血是怎样淌了一地的。

何况,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死于箭下的人实在多如牛毛。

这数年来,她与云姜从灵寿一路奔逃,见过无数死于刀剑流矢的人。

锋利的箭镞会穿透他们的胸膛,勾住他们的心肺,荒郊野岭的止不住血,单是瘛疭就足以使千千万万的人丧生于战场了。

箭是这个时代战场上最要命的武器。

大殿深处的咳声渐近,近到再没办法隐藏,也就叫人再没有办法忽视了。

这相似得近乎一样的咳声,早在南国那总被淋得湿漉漉的柴屋时,不就已经听过了许多了吗?

眼前的人也不是旁人,眼前的就是赵叙,她早该想到,怀王五年还在长平,那人连谢玄封侯赐地都不要,又怎会伏在地上向谁叩头求饶。

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并不怎么响,可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头,一颗心就随着那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颤着,跳着,叫嚣着,也鼓动着。

心里笃定了,却还是恍恍然怔着,喃喃问了一句,“谁?”

是谁,赵叙没有答。

那赵国的王已退后一步,躬身拱袖朝她弯腰深施了一礼,这便退到了后头,退到了暗处,退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宗庙的后殿深处许久都无人居住,虽有人洒扫干净,却并不曾点燃烛台,因此暗处到底有什么,是人,是鬼,还是神,便也就不知道了。

是,今日宗庙人多,混进人来实在不是难事,何况人都在庙堂前殿,兵力也大多都集中在那里,谁会留意这里还有人混了进来。

咳声渐近,于这暗处之中有一人缓缓现身。

一个苍白清瘦的人。

他立在那里,苍白,苍白的似乎已久不见光。

病弱,病弱得不堪一击,看起来已经有些活不起了。

阿磐想起来怀王三年那个冬天,她于魏境边关的雪里初见萧延年,那时候的萧延年看起来年轻儒雅,在风雪里咳,那时候的萧延年比如今也好不了几分。

这些年他一直在争,争得皮开肉绽,争得头破血流,争出一身的伤病,匡复中山几乎把他消耗了个干净。

即便已经这番模样了,然那病骨支离的人还是冲她一笑。

冲她一笑,叫了一声“阿磐”。

这声“阿磐”恍如隔世,没什么气力,仍叫人心头一跳,脑中一白。

那人说,“不必怪他们,是我想见你。”

是,不是他要见,阶下囚徒的赵人也不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