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冲着地上狂扇嘴巴的宛娘命道,“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宛娘连忙住手谢恩,顶着一张红肿的脸仓皇起身,“多谢娘娘,多谢谢夫人..........”
阿磐没有理会宛娘,只与那妇人道,“送你出来,是要提醒你。”
那妇人冷着脸问,“提醒什么?”
阿磐肃然,“今日回了四方馆,最好谨言慎行。你是个聪明人,殿里发生过什么事,你不说,我与夫君,自然也不会多说。”
殷灵运冷笑一声,咬牙道,“我享福享惯了,也习惯了下人侍奉,我这一身的伤,自己是照顾不了自己了,旁人若见了,必定要问起来.........”
阿磐别过脸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望着殷灵运,“那你便说,是你色诱王父,被王父打的。”
殷灵运脸色骤变,“你!”
阿磐不理会,樱唇启开,继续笑道,“色诱不成,春情大发。”
哈,那妇人不愧与魏罂是母子两人,一张脸在须臾之间就能变幻出多种颜色。
你瞧,黑的,白的,红的,绿的,黄的.........那么多的颜色,全都堆积到这一张脸上,因此就愈发要显得这一张脸十分难看,不成人样。
可不管心里再怎么羞愤气恼,最后也只在齿缝间蹦出了一个字来,“你..........”
旁的话,到底是一句也不敢多说了。
现在不敢多说,料想她到了燕韩两国王后面前,也一样不敢多说什么。
阿磐继续道,“夫君给你的机会只这一次,回去沐浴焚香,安分守己,等着宗庙让贤,可记住了?”
被人逼问拿捏的境况,从前大抵是从来也没有过的。
殷灵运心中不悦,因此不肯正面作答,反倒端然问了起来,“我来的时候,看见这满宫的芸薹,心里有些不解。”
又提起芸薹了。
他们来的时候,必定早把这芸薹议论了个热火朝天。
妇人既要说,阿磐便也许她说话,“有什么不解的,说说看。”
那妇人总算有一回能占住上风了,因此忽而清泠泠地笑,“听说,先前赵宫有许多梨树,中山君在的时候,命人把这合宫的梨树铲了,为你种下了这一宫芸薹。”
是啊,提起了芸薹,就一定会提起中山君来。
这是魏罂母子用来离间她与谢玄最好用的利器了吧?
阿磐望着那满满的明黄,纠正着那不肯服输的妇人,“你怎么知道那是中山君呢?那是赵王,不是中山君。”
那妇人哑然失笑,也不嫌花枝乱颤会使她扯疼伤口,“睁眼说瞎话,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若什么都不知道,早就被生吞活剥,骨头都剩不下一根儿了。”
是啊,这样的话,她在殿内一样与谢玄说过。
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谁家没有细作,谁人又不养耳目呢?
那妇人兀自笑叹一声,“芸薹命短,不过能开上个一月罢了。”
她还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与中山君一样,中山命短,他在赵国为王的时候,命也一样的短。”
这个人,一向说不出什么好话,便是如今走到绝境,也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阿磐道,“人都去了,还提他干什么。”
那妇人又笑,被敲得通红的手掩住嘴巴,“因而我不解啊,不解你怎会如此凉薄,辜负了一个爱你至深的人。这才过去多久,竟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了。”
说着,又装模作样地轻叹,“他若知道了,你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定要伤心了。”
阿磐微微笑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连梦都已经托过了。
那妇人讶然张嘴,好奇问道,“你怎就确定他死了?”
阿磐心头一凛,拢在那宽袍大袖里的指尖兀然一下捏紧了。
第340章 走着瞧!
这模棱两可的话当真叫人心神一晃啊。
隐约还在太行山口,抑或已经到了上党郡,她在梦中已经与萧延年告过别啦。
那一阵子,她在无尽头的昏睡中做过许多梦,有许多都记不大清了,但是有萧延年的那个梦,因了是个诀别的梦,仍旧十分清楚。
她记得窗外有过漫天的飞雪,然南国的屋子里碳炉子十分暖和。
就在那间屋子里,萧延年曾把阿密托付给了她,他说要让阿密披麻戴孝,认祖归宗,要她在他坟前手植芭蕉。
他还要她把那一截断发留给阿密,留给他做个念想。
她记得门外曾有两人在静静地等着,一个是孟亚夫,一个是范存孝,那两人都是她的师兄,也都已经死去了。
她记得他们一行三人往外走,出了南国的柴门,梦里窗外那下不尽的雪全都变成了他在怀王四年最想看的芸薹花。
梦里已经走了的人,他可还会活着吗?
可你瞧殷灵运的神色不似玩笑,她既能对中山君的私事一清二楚,大抵也知道萧延年的生死了。
毕竟就在不久前夜半问罪赵叙,赵叙也说除了那碎成渣滓的断玉,不曾找到萧延年的尸首。
阿磐装作什么也不知,试探着要套出殷灵运的话来,“这么说,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