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嗤笑了一声,这嗤笑叫人透心凉,“呵,德不配位,给你一个虚名,就当成自己的了。殷氏,该了结了。”
地上的妇人红着眼叫道,“凤玄,我还不能死!”
是,殿内三人都知道这原本该死的妇人此刻还不能死。
如她自己说的,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大明台。
死在这里,如一摊烂肉,没有任何用处。
那人正是因了知道,这才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说说,怎么不能死。”
西太后哭,“你薄情,我却不愿薄情。我还记着少时的情分,便是死,我也送你一个不被口诛笔伐的理由,就权当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人凤目如一潭深渊,笑意不达眼底,“说。”
那妇人道,“选个好日子,命百官来,我与魏王在百官面前,退位让贤。从此,大魏归你所有。”
这是个好主意。
能使她们母子二人物尽其用,死得其所。
那人的长剑信手击打着脚下的妇人,“想从孤这里,得到什么。”
那长剑每每拍下,魏太后总要惊颤一下。
在这一回回的惊颤中,她压着声中的战栗,“我们母子.........我们母子二人不求富贵,只求有个立足之地,往后余生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那人不语,那妇人便哀哀地求,“凤玄,求你了.........让我带着阿罂走吧,他是个痴傻的孩子,没有我看着他,守着他,都不敢想他以后到底该怎么活下去........凤玄........求你了,好吗?”
那人问,“只是如此吗?”
那妇人含着眼泪,“仅仅如此,凤玄求你了..........”
魏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谢玄不会不知道。
然他到底收回了那只踩在妇人腿上的脚,也收回了长剑,“罢了,孤给你一个机会。孤放你走,三日后,就在宗庙,你们母子去见最后一面。”
妇人闻言失声痛哭起来,好不容易从那人脚底挣脱,仓皇爬起身来,双臂抱住自己半坐着,“最后一面?凤玄........我已经做到这般地步,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那人厌弃地皱眉,“殷氏,走吧。”
妇人是日受尽了凌辱,早巴不得奔逃离去了。
此刻既得了命,这便仓皇去捡衣袍,然而那人的剑就杵在她散乱的冕服之上,杵得紧紧的,妇人怎么都扯不动。
但凡用一下力气,便能听得“刺啦”一声裂帛响起。
魏太后面如纸白,怔然道,“我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了,凤玄,还是那句话,看在从前的情分上,给我一个体面吧。”
是啊,你瞧。
大魏的太后娘娘蓬头垢面,浑身赤裸,数不清的淤青与血痕在那具颤抖的身子上纵横交错,披头跣足,十分狼狈,哪还有初来时候那雍容华贵的模样?
这人的体面,从来都是自己给的。
这狼狈的模样,也都是自己造出来的。
然大殿的主人说,“想活,就这么出去。”
第336章 青天白日的,就欺辱寡妇
谢玄的佩剑多长啊。
足有六尺。
他身量本就八尺余高,便是立在这么高大的殿堂之内,也依然似一株格外挺拔的玉树寒松。
此刻,他杵着那把六尺的长剑,脊背不需弯上一下,就连他的头颅都不必低下半分,就那么居高临下地俯睨着脚下狼狈万状的贵妇人。
贵妇人原本是魏太后,可魏国输了,魏王也已经没了,她便已经不能再算是太后了。
因此该叫回她原本的名字,大梁殷氏,其名灵运。
这时候的殷灵运在谢玄的剑下泪眼婆娑,悲悲切切,看起来已是肝肠寸断,心碎神伤。
一双手奋力抓着那剑下的华袍,抓得完美无一丝瑕疵的骨节泛了青筋,那张看起来哭花了妆但仍旧富贵的脸与来的时候涂满口脂的朱唇一起煞白,唇瓣哆嗦着,“凤玄,你.........你........你这是逼我死啊!”
那人的剑锋在那散乱的长袍上挑着,信手闲闲地划着,哑然笑了一声,“脱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光着出去?”
殷灵运的脸又开始红透了,红的似一颗熟透的蜜桃,连带着那原本皙白的身子,也因了这话泛出了一身的红晕,也因了那人若有若无的打量,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说是陈年腐肉,仍旧是风韵犹存。
她就在一个失败的政客与一个失意的女人之间反复跳跃。
那窈窕却斥满於痕的身子极力半趴着,企图把自己不好见人之处全都遮掩起来。
继而一双手去抓住了大殿主人的脚踝,仰起头来的时候泪眼汪汪,“你要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那人已是油盐不进,剑尖就在殷灵运手上闲闲描画,“你舍得死?”
他必知道,若舍得死,就不会贸然进宫了。
可殷灵运与旁的女子到底不同,旁的女子在谢玄这里没有任何招式管用,旁的女子也不敢缠着他,抱着他,偏偏殷灵运能凭着那些年少时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分,在谢玄面前撒娇撒痴,撒泼打滚。
她瘪着嘴巴,滚着眼泪,“你舍得我死,我就死!”
也是了,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实在也不必端什么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