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淮年。”陈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也许不知道,他年轻时曾在你父亲的营中当过亲兵,跟着沈将军打过北疆的硬仗。当年那场惨烈的‘雁门关之战’,全军几乎覆没,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中了三箭还能活下来,本就是奇迹。”
陈伯又沉默了,像是在回忆当年的惨烈,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后来是我去前线给伤兵治伤,救了他的命。打那之后,他就跟我说,沈将军是个好官,不能让英雄蒙冤。”
“这些年,他一边在军中拼前程,一边被当年的旧党打压,只能暗中去北疆蛰伏数年,一点点搜集你爹娘被诬陷的铁证。直到后来他立了战功,得了皇上赏识,才有机会联合御史上书,把这桩沉冤多年的案子彻底翻了过来。”
寥寥数语,却是彼此漫长的十年。
沈知念僵在原地,手指不自觉攥成拳,在心里描摹裴淮年的经历,从雁门关死里逃生的亲兵,到蛰伏北疆查案的将领,再到如今护她周全的将军……
她从没想过,爹娘的冤案背后还有这样一层隐情,更没想过那个总是沉默寡言、事事为她考虑的裴淮年,竟为她付出了这么多。
那些年她以为的“运气”,那些恰到好处出现的证据,原来都不是偶然。
“知念,”师母轻声开口:“我们不是有意瞒着你,淮年这孩子心细,怕你知道了会有心理负担,总说‘等知念真正放下了,再让她知道也不迟’。这些年他一直暗中护着你。”
师母顿了顿,又补充道:“后来你和宋鹤鸣和离,他高兴坏了,却又怕你刚经历变故,不愿立刻提婚事让你为难。还是他来找我,红着脸问‘知念现在……愿意接受我吗’,那模样,哪像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啊。”
沈知念抬眸,里面坐上一层雾色:“师母,我记得之前您同我说,淮年有心里有人,您还说……还说我们的婚事是各取所需的交易?”
师母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傻丫头,那都是淮年让我这么说的。当时你刚和离,对男人、对婚事都带着防备,他怕直接说喜欢你,会让你觉得他趁人之危,更怕你知道他为沈家做的那些事,会把‘报恩’当感情,心里不自在。”
她顿了顿,想起当时的场景,又道:“他来找我时,特意交代要等你慢慢放下心结,愿意接纳他了,再把真相告诉你,不想让你带着压力跟他过日子,他的心上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一旁的陈伯也点了点头,补充道:“淮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会替别人着想,把话都憋在心里。他怕你觉得欠了他,更怕你因为感激才跟他在一起,所以宁愿让你误会,也不愿用恩情绑着你。”
沈知念听着,心里像被温水浸过,又酸又软。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疏离”和“交易”,全是裴淮年小心翼翼的呵护他怕她受委屈,怕她有负担,连靠近都带着分寸,把所有的深情都藏在了“各取所需”的幌子下。
……
回去的马车上,车帘拢着,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却挡不住沈知念翻涌的心绪。
她靠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眼神有些发怔。
春喜坐在一旁,见她半天没说话,忍不住轻声问:“怎么了?夫人,从济安堂出来您就心事重重的,是还在想许阿狸的事吗?”
沈知念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手掀起车帘一角,看向窗外。
冬日的午后,阳光淡淡的,积雪还压在枝头,把光秃秃的柳枝裹成了银条,风一吹,簌簌落下细碎的雪沫,安静得让人心里发空。
她盯着那雪看了一会儿,才缓缓收回目光,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不是,将军今日离开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春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亮了亮:“夫人是想将军啦?将军他今日去宫中,如果皇上没有特别的事,许是晚间就会回来吧。”
沈知念点了点头,心里的情绪更浓了些。
以前她总觉得裴淮年的好是“理所当然”的靠山,是“各取所需”的安稳,可如今知道了那些藏在暗处的十年、那些小心翼翼的呵护,才明白他的每一份好,都带着沉甸甸的心意。
她想起他上次离家时,特意嘱咐厨房给她炖暖身的姜汤,想起他怕她夜里读书冷,悄悄在书房放了暖手炉,想起他从不强迫她做什么,只在她需要时默默站在身后……
原来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只是自己没察觉。
马车刚在将军府门口停下,车轮还没完全稳住,车帘就被人猛地掀开,疾风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眉头拧成了疙瘩:“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沈知念心里“咯噔”一下,刚压下去的慌乱瞬间涌了上来,她攥紧车帘追问:“出什么事了??”
“是将军!”疾风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又难掩担忧,“将军他……他此刻还在军营!但是被皇上扣下了,说是他玩忽职守,还……还牵扯到危害皇家安危的罪责!”
“军营?”沈知念猛地站起身,险些撞上车顶,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他今早出门时明明说,是要去宫中跟皇上奏报北疆军备的事,怎么会去了军营?还被扣下了?”
疾风急得额头冒了汗,连忙解释:“今早将军刚进宫,就接到皇上的旨意,让他去西郊军营巡查器械……”
第 263 章 查个清楚
“没想到到了军械库,将军刚让人打开库门准备盘查,玲珑郡主就带着一队禁卫过来了。”疾风的声音里满是焦急,语速都快了几分。
沈知念一怔,握着车帘的手指又紧了紧:“玲珑郡主?她怎么会去军营?”
“对,就是玲珑郡主!”疾风点头,语气里带着愤懑,“她说自己也是奉了皇命来的,还拿出了皇上的手谕,说皇上怕军械盘查有疏漏,特意让她来和将军一同核验,互相监督。”
“将军想着是皇家差事,又有皇上手谕,没多想就同她一起进了军械库。”
疾风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咬牙切齿的神色,“可谁知刚点完前两排器械,玲珑郡主突然就变了脸,让禁卫把军械库围了起来,然后拿出一份提前准备好的‘军备清单’,说将军上个月审批入库的器械里,有三成是用劣质铁料打造的残次品,还有三成崭新的弓箭、铠甲不知去向!”
“更狠的是,她还带来了两个‘士兵’,说这两人是昨夜值守的卫兵,举报将军昨夜擅离职守,偷偷离了军营去见了不明身份的人,还故意放行,让别有用心之人混入军营,甚至接触了北疆的军防图!”
“这根本不可能!”沈知念的声音发颤,眼眶瞬间红了
裴淮年对军务向来严谨到近乎苛刻,审批器械时定会亲自抽查,绝不会让残次品入库;昨夜他更是在府中处理公文到三更,她起夜时还看见书房亮着灯,怎么可能擅离职守、私会外人?
“是,属下也觉得这是栽赃!”疾风急忙附和,“将军待兵如子,对军防更是看重,别说私会外人,就连军营的守卫换班,他都要亲自核对名册,怎么会犯这种错!”
就在这时,江火快步跑了过来,往日里总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神色荡然无存,脸上满是凝重,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见到沈知念便立刻躬身禀报。
“夫人,属下刚去军营附近探查过,军械库的账册已经被带走了,那些所谓的‘残次品’也都封起来了,这一切就像是精心布好的局!而且,将军他……已经被大理寺的人押走了!”
“押去大理寺了?”沈知念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脚步晃了晃,连忙扶住车辕才站稳,声音带着急切的颤抖,“皇上怎么说?怎么会这么突然,连让他当面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疾风在一旁蹙眉,语气沉重:“属下打听了,玲珑郡主呈证据时,还说将军‘私通外敌’的传闻早有端倪,怕是皇上听到了这些谗言,先入为主动了怒。将军在军营时也曾坚持要跟皇上当面解释,可皇上派来的内侍传旨,说此事牵扯重大,暂不相见,只让大理寺彻查后再定夺。”
沈知念哪里等得及大理寺“彻查”?
皇上生性多疑,不见裴淮年已经能说明他心中天平的倾向。
之前,裴淮年一直在查军械案,背后不知道被谁盯着,如果是有人刻意设局,定会在大理寺安插人手,拖延时间只会让裴淮年处境更危险。
她当机立断,转身就往马车里走:“备车,我要进宫!我要亲自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