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年坐在桌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一言不发地听着。

等汉子说完,他才抬眼,眸色深不见底:“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要经得起对质。”

汉子忙不迭点头:“小人不敢撒谎!句句属实!”

裴淮年没再多问,只对疾风道:“去,把大夫人和刘妈请来。”

疾风应声而去,西厢房里只剩下裴淮年和那汉子。

烛火在窗缝钻进来的寒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一半明一半暗,没人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只觉得这屋里的寒气,似乎比外面呼啸的风雪更冷了几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

许阿狸离开施粥处,坐进宋鹤鸣的马车里,心里的恐慌像潮水般越涨越高。

裴淮年刚才那番话,明摆着是冲她来的,句句带刺,字字诛心。她实在没想到,裴淮年竟然如此信任沈知念,竟然在那种人多眼杂的场合,还要公开维护她的清誉。

他那副笃定的样子,不知道是装出来安抚人心,还是真的打心底里信她……

许阿狸指尖泛白。虽然她觉得自己手脚做得干净,未必能查到她头上,可凡事都有个万一……

真要是被揪出来,恐怕宋鹤鸣也不会保她。

她如今只是宋鹤鸣养在外面的人,连侯府的门都没正式进,说到底就是个外室。

真出了乱子,宋老夫人为了侯府颜面,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撇清,到时候她就是块弃子,死了都没人管。

那她怎么办?

她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又攀附上宋鹤鸣,难道就要这么栽了?

车厢里一片死寂,宋鹤鸣闭着眼靠在车壁上休息,眉头却皱得很紧,显然还在为刚才粥棚里的事心烦。

许阿狸犹豫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鹤鸣……”

宋鹤鸣没睁眼,只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怎么了?”

“你……你不会也怀疑是我做的吧?”她声音发颤,努力挤出委屈的调子,“我真的只是想帮忙,谁知道会弄成这样……”

宋鹤鸣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探究和冷意:“为何每次知念出事,你都恰好在旁边?”

他方才一路回想,自从沈知念和他和离之后,遇到的那些“意外”被人泼脏水、在街上被冲撞、夜明珠摔碎,被逮人劫持,如今又在粥棚遇到这档子事……

每次好像都有许阿狸的影子,要么是“恰巧”出现,要么是“无心”之失,要么是“好心”添乱。

许阿狸被问得一窒,脸色瞬间白了:“我……我只是巧合……鹤鸣,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宋鹤鸣的声音冷了几分,“今日之事,若是真与你有关,别说裴淮年,就是我也不会放过你。”

许阿狸心里一凉,看着宋鹤鸣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终于慌了

他竟然不信她。

她在他心里,竟然不是可以信任的人。

许阿狸想到这,心里一阵紧张,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突然“呕”地干呕了一声,慌忙捂住嘴。

接着又是一声,她弯着腰,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颇为难受。

宋鹤鸣睁开眼,原本冷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关切,眉头蹙得更紧:“你怎么了?”

许阿狸捂着嘴,缓了好一会儿,突然心头一动,抬起头时,眼眶已经红了:“我……我也不知道,最近一直反酸,恶心想吐,尤其早上起来的时候,吃什么都没胃口。”

她说着,偷偷抬眼瞟着宋鹤鸣的脸色,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刻意营造的脆弱:“一开始以为是受了风寒,没太在意……”

“看大夫了吗?”宋鹤鸣的脸色沉了沉,语气听不出喜怒,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看了,”许阿狸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大夫说……说让我好生歇着,别劳累,还问我……问我月信是不是迟了……”

她故意说得含糊,却字字都往“有喜”上引,眼角的余光紧紧盯着宋鹤鸣,心脏“砰砰”直跳

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若是能借此稳住宋鹤鸣,被宋老夫人认可,或许还能有转机。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

宋鹤鸣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眉头皱得更紧,眼神复杂难辨。

第 237 章 又想耍什么花样?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略显沉寂的气氛。

宋鹤鸣拢了拢披风,率先下车,脚刚沾地就头也不回地吩咐:“让车夫先送你回别院吧。”

他此刻心情差到了极点。

原本长乐来通知施粥事宜时,他心里是很雀跃的。想着去施粥现场,既能实实在在帮助流民,又能为侯府博个善名,替皇上分忧的同时,还能给远在宫中的姑姑长脸。

更重要的是……

他想借这个机会在沈知念面前露露脸,毕竟两人和离后误会越来越深,或许能借此拉近距离,让她看到自己的改变。

结果呢?

却变成了一场荒唐的“捉奸”戏码,还是当着那么多灾民和同僚的面,简直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他自己也觉得蹊跷

许阿狸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今日来喊他去施粥,还偏偏不等他,自己先去了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