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穿那件银鼠皮披风时,明明没有钩子,”她转头看向裴淮年,语气里带着困惑,“昨日落雪沾了湿气,春喜送去烘干,取回来时匆匆忙忙没细看,今日一穿就出了这档子事。”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这披风是大嫂送我的的,说是江南新出的料子,轻便又挡风。”
裴淮年指尖在膝头轻轻敲击着,眸色沉沉。
又是欧阳静婉……
蛇患牵扯出的刘妈是她身边的婆子,如今沈知念出问题的披风又是她送的,这未免太过巧合。
“春喜。”他扬声唤了一句。
跟在马车外走的春喜立刻掀帘进来,屈膝行礼:“将军,夫人。”
“你把披风送去烘干的经过,仔细说一遍。”裴淮年沉声道。
春喜回想了片刻,认真回道:“回将军,昨日晚间送去的,是府里负责浆洗烘干的张妈收的。我特意叮嘱了,这披风夫人明日还要穿,让她务必赶着烘干。早晨去取时,张妈说烘干后放在外间的架子上,让我自己拿。”
“取的时候,披风有异样吗?”沈知念追问。
“我当时就简单检查了一下是否干爽。”春喜皱着眉,“就是……当时刘妈正好也在张妈那里,手里拿着件夹袄,说是大夫人马上出门就要穿的,催着张妈赶紧熨烫。我取了披风就走,没多留意。”
又是刘妈。
裴淮年的眼神冷了几分,却没说什么,指尖在膝头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梳理线索。
沈知念的指尖微微发凉。
她一直觉得欧阳静婉对她有些隐约敌意,或许是因为她毕竟跟裴淮年有过婚约,两人又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便尽可能对欧阳静婉和善。
也从没想过,欧阳静婉会害她。
“别多想。”裴淮年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事情没查清前,先不乱猜。但既然线索都指向一处,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他顿了顿,看向春喜:“你再想想,从张妈那里取回披风后,除了夫人,还有谁碰过这件披风?”
春喜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了,我直接给夫人送到房里,放在妆台上,夫人早晨就穿着来了粥棚,中间没经第二个人的手。”
马车缓缓驶入将军府,车轮碾过门前的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
裴淮年掀帘看了眼外面,对沈知念道:“先回房歇着,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剩下的事交给我。”
沈知念点了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裴淮年刚下马车,就见疾风正押着一个缩头缩脑的汉子站在院子里,那汉子穿着件打补丁的短褂,头埋得低低的,浑身抖得像筛糠。
见裴淮年回来,疾风立刻上前禀报:“将军,这就是卖蛇之人,恰巧见他鬼鬼祟祟想跑,属下已经把人拿下了。”
“蛇是你买的,还是你抓的?”裴淮年目光如冰刀般剜向那汉子。
汉子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强挤出个干笑:“回……回将军,是小人自己在城外山里抓的,都是些野蛇,进城卖给药材铺,杂耍班子换几个钱花……”
裴淮年唇线抿紧,语气骤冷:“那将军府是药材铺还是杂耍班子?容得你把毒蛇往院里扔?”
“裴将军,你这是什么话,”汉子梗着脖子,一本正经地左右张望,“将军府自然就是将军府,气派得很!可这里哪有蛇?小人手里空空,您可不能平白污人清白啊!”
有人给裴淮年搬来张梨花木凳,他坐下时,玄色披风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
“是吗?”他挑眉,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汉子攥紧的拳头上,“前几日我这府里后院闹了蛇患,险些伤了人,蛇就是从你那流出来的。”
天气本就冷,院子里更是寒气浸骨,那汉子缩着脖子站在原地,眼神警惕地瞟着裴淮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小人真就是个卖蛇的!”他忽然拍着大腿喊冤,声音拔高了几分,“我方才从贱奴窑出去,是想去街边摆摊,不知怎么就被这位爷抓来了,将军明察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裴淮年没动怒,只端起桌上的冷茶抿了一口,茶水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他慢悠悠道:“你这蛇,是从城南山上抓的吧?金丝竹蛇毒性烈,却不易养活,杂耍铺不需要,药材铺用不了这么大的量……”
汉子眼神微闪,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梗着脖子装傻:“将军说的哪里话,小人就是个粗人,哪懂什么蛇的毒性?抓到什么就卖什么罢了,抓多了死了就算了……”
“听你口音,是青岚县人?”裴淮年又道,目光落在汉子微颤的肩膀上。
汉子抿紧嘴唇,没接话,只将头埋得更低了。
裴淮年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家常:“我也是那里人,府里的刘妈也是那里人。她前几日还跟府里的人念叨,说有个同乡在贱奴窑受苦,想寻个机会帮衬一把,这事儿府里不少人都知道。”
这话一出,汉子的脸“唰”地白了,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第 236 章 有喜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辩解几句,却被裴淮年冷冷打断:“方才刘妈已经招了。她说,把蛇放进将军府是你的主意,她只是被你说动了才给你指了条路。我承诺她了,她是大夫人身边的老人,伺候多年不易,只要说实话,顶多被主子罚几句禁足,你若是不说实话……就是认了全部罪责,那就要蹲大牢,按私闯府邸、蓄意伤人定罪。”
汉子此刻早已乱了方寸,想起刘妈平日那副精明厉害、从不吃亏的样子,哪里还敢怀疑?
他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哭丧着脸道:“这个刘婆子!怎么能翻脸不认人!明明是她找到我,说事成之后有重谢,现在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她都招了,你还嘴硬什么?”疾风在一旁沉声喝道,眼神锐利如刀。
汉子咬了咬牙,脸上血色尽褪,终于泄了气,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刘妈找的我!我们是同乡,她上个月偷偷去贱奴窑找我,说给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往将军府扔几条毒蛇……她说……”
“说什么?”裴淮年追问,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汉子吸了吸鼻子,带着几分豁出去的狠劲:“她说如果能伤了将军夫人,让她没法再管事,欧阳夫人就能彻底管着将军府的中馈,到时候不仅给我五十两,以后每个月都给我送五十两!”
话音落地,裴淮年的脸色冷如冰霜,周身的气息仿佛能冻结空气。
“把他带到西厢房。”他沉声吩咐,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进了西厢房,汉子见裴淮年没再动怒,反倒松了些紧绷的神经,耷拉着脑袋,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全说了出来
从刘妈如何托人找到贱奴窑的他,到两人约定的时间地点,再到刘妈手把手教他如何避开巡逻的护卫、如何选在后院假山落脚才不易被发现,连刘妈塞给他的那包用青布裹着的碎银都描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