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鸢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沈知念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顾虑,“赵承煜还是玲珑郡主的未婚夫。这事若是传出去,且不说会不会给岭南的付伯伯招来祸患,如鸢自己的名声……怕是也难听。”
付如鸢重重点头,显然非常同意她的说法。
沈知念顿了顿,目光转向裴淮年,眸色沉静:“这件事里,定国公府若真藏着猫腻,赵承锦未必会全信赵承煜的说辞。他们兄弟二人昨夜既会争吵,可见心思未必相通。要查军械案的线索,或许可以从赵承锦身上另寻突破口,总好过在赵承煜这棵树上吊死。”
裴淮年指尖在案上缓缓摩挲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离间他们?”
“未必是刻意离间,”沈知念道,“但可以试试从赵承锦的软肋入手。我听闻,他在朝堂中,有一个势同水火的政敌御史台的李御史。两人在去年的科举考试中,就因取士标准针锋相对,闹得朝野皆知。如今又快到春闱,想必还是会为主考官人选争的不可开交,或许能从这里找到让他松口的契机。”
裴淮年望着她,烛火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地跳跃,映得那双眼眸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和。
他凝视着沈知念沉静思索的侧脸,声音不自觉放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缱绻:“阿棠,你总能从乱麻里寻到线头。”
这声“阿棠”出口,付如鸢不由得心头一跳,想起沈知念今日在马车上说的交易婚姻的事。
她偷偷抬眼,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裴淮年看沈知念的眼神,哪里像是对交易对象的客气,分明藏着化不开的情意。
她忍不住插了句嘴,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阿棠……裴将军知道这是知念的小字?”
沈知念也是一怔,抬眸看向裴淮年。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次问起他怎么知道自己小字时,他分明说是付如鸢告知的。
裴淮年脸上的温情微滞,似是没料到付如鸢会突然拆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目光闪烁着移开片刻,才又落回沈知念脸上,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坦然:“先前偶然听你叫过,便记下了。”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听如鸢这么叫过沈知念,只是“阿棠”这两个字很多年前就刻在了他的心上,从那之后记了许多年。
沈知念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没再追问,只轻轻颔首,转开了话题:“先不管这些,还是说说黑衣人的事……”
付如鸢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暗暗嘀咕:这哪像是做交易的样子?分明是揣着心事的两个人。
她悄悄抿了抿唇,决定暂且把这事记在心里,日后再慢慢探究。
……
进了一月,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晨起时,将军府早已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檐角垂下晶莹的冰棱,连廊下的红梅都被压弯了枝头,红白相映,倒有几分清艳。
沈知念披着素色斗篷站在廊下,指尖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转瞬消融。
这些日子裴淮年因皇上突然交办的密务入了宫,一去便是月余,府里倒比往日更静了些。
第 216 章 当你同意了
正望着漫天飞雪出神,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是芷岚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过来,料子是裴淮年常穿的那几件,看着像是刚烘干熨烫好的。
自她被送到府里,裴淮年便没再回过,这一个多月,她就安安分分守在前院,不多言语,只做些洒扫浆洗的活计,倒也规矩。
“夫人。”芷岚停下脚步,轻声打招呼,目光不经意扫过沈知念望着雪景的侧脸,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复杂。
沈知念被这声唤拉回神思,转过头,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叠衣物上。
芷岚见她看过来,低下头轻声道:“这些是将军先前留在府里的衣裳,奴婢刚洗净烘干了,先收进柜里等着。”
“嗯,放着吧。”沈知念收回目光,正准备转身往内室走,却被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喊住。
“知念。”来人是欧阳静婉,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绣暗纹的锦袄,手里捏着暖炉,身后跟着两个贴身丫鬟,显然是特意寻过来的。
“大嫂怎么来了?”沈知念停下脚步,语气平淡。
欧阳静婉走近几步,假意拍了拍她的胳膊,笑道:“这几日天寒,想着你独自在院里冷清,过来瞧瞧。对了,淮年入宮也有些日子了,你可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公务在身,归期不定。”沈知念客气回应,并不接她的话茬。
欧阳静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却很快掩去,转而给一旁的芷岚递了个眼色。芷岚会意,垂着头退到廊柱后,手里还抱着那叠衣裳。
“说起来,芷岚到府里也一个多月了,”欧阳静婉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扫过沈知念,“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手脚还算麻利吧?”
“还好,”沈知念淡淡应道,依旧维持着客气的疏离,“府里规矩她都学着守,做事也还算妥帖。”
“那就好。”欧阳静婉笑了笑,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添了几分郑重,“知念,有的话大嫂也不藏着掖着了。你与淮年成婚这些日子,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你们之间的情分,终究是隔着些什么的。”
她顿了顿,看着沈知念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淮年年纪也不小了,裴家不能无后。芷岚虽是我远房侄女,却也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性子温顺,模样也周正。我想着,不如就让她留在淮年身边,若是能早些开枝散叶,也是桩美事。”
这番话明着是商议,实则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显然是算准了裴淮年不在府中,想先把这事定下来。
沈知念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大嫂这话,怕是问错人了。将军的事,自然该由他自己做主。”
“你是当家主母,这事你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欧阳静婉说着,又把暖炉往身前靠了靠。
沈知念沉默着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斗篷上的毛边,眸色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恰在此时,春喜端着一盆热水从内室出来,刚好听见欧阳静婉那番话,当即把水盆往廊下的石桌上一放,溅起几点水花:“大夫人这话说的什么道理?我家夫人没立刻拒绝,就当是默认了?那是不是往后谁要往将军房里塞人,只要夫人不吭声,就算应下了?哪有这样的规矩!”
欧阳静婉身边的婆子立刻沉了脸,厉声呵斥:“一个下人也敢插嘴主子说话?没规没矩的东西!”
“我跟我们夫人说话,轮得到你这老婆子插嘴?”春喜瞪圆了眼,梗着脖子道,“跟我们夫人使什么劲儿?有本事等将军回来了去说!看将军肯不肯让旁人来碍眼!”
“好了。”沈知念淡淡开口,止住了春喜的话头。
欧阳静婉脸色僵了僵,强压下火气,摆了摆手让婆子退下,转而换了副关切的神色:“好了好了,这事先放下,不说了。对了,我听说你近来在郊外安排了施粥棚,用的还是你嫁妆铺子里的营收?”
沈知念淡淡嗯了一声,又解释道:“今年气候反常,入了冬就没怎么落过雪,反倒是连日大风,把郊外的几处庄子都吹塌了些,”
她语气平静,“流民涌到城郊,冻饿难耐,我便让铺子匀了些米粮,在那边设了棚子,能帮衬一把是一把。”
欧阳静婉听完,忽然拍了拍手,身后的丫鬟夏荷立刻捧着个锦盒上前。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银鼠皮的斗篷,毛色光亮,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前段时间给你送的料子你没收,这一件你可得收下。你日日往郊外跑,天寒地冻的,总得多添些暖和衣裳。再说这斗篷是我特意让人照着你的尺寸做的,闲置了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