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廊下的竹帘换成棉帘,让厨房每日多炖些驱寒的姜汤,分送到各院。”

“库房里的棉被该晒了,趁着这几日天好,让婆子们分两批打理出来;还有各处的炭盆,得提前检修一遍,免得冬日里漏烟……”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下人们都低着头认真听着,偶尔有人插问两句,她也耐心一一解答。

欧阳静婉在月亮门外站了片刻,远远看着沈知念从容调度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等管事们领了差事各自散去,院子里只剩下沈知念和春喜时,她才慢悠悠走过去。

“知念这阵子辛苦了,”她拉着沈知念的手,语气亲昵,“看你把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我这做长嫂的,也能松口气。”

沈知念客气笑笑:“都是分内之事,大嫂客气了。”

欧阳静婉叹了口气,像是酝酿了许久,才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

“知念啊,有件事我琢磨了好几天,还是觉得该跟你说说。你看淮年,虚岁都三十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不全,至今没个孩子……他一个大男人,这些话总归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她顿了顿,观察着沈知念的神色,见对方没立刻发作,又继续道:“我想着,不如给淮年纳个妾?若是你觉得纳妾麻烦,先找个伶俐的通房丫鬟也行啊。总归是先有个孩子,将军府也能热闹些。”

沈知念脸上八风不动,带着与方才无异的温和笑意。

“你别多心,”欧阳静婉赶紧补充,语气带着几分“贴心”,“我知道你是正妻,规矩不能乱。不管是妾还是通房生了孩子,都让他们养在你膝下,对外只说是你生的嫡子嫡女,谁也挑不出错处。这样既全了你的体面,又能让淮年有后,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说着,伸手想去拍沈知念的手背,沈知念却恰好将一份采购分发单子递到春喜手里,自然地避开了。

“大嫂,你是有人选了吗?”沈知念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

欧阳静婉眼珠一转,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我有没有人选不重要,重要的是淮年喜欢,不是吗?”

沈知念浅淡笑了笑,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心里却蓦地滋生出丝丝缕缕的疑惑,像蛛网般缠得人透不过气。

她一直觉得,欧阳静婉对裴淮年是有情意的

按照府中下人传言的说法,当年两人本是有婚约的,裴淮年在北疆打仗时,对欧阳静婉百般照拂,书信从未断过,连她爱吃的城南那家铺子的芙蓉糕,都托人月月往回带。

后来误传裴淮年战死,欧阳家怕女儿名声受损,才匆匆将她嫁了裴淮年的大哥。

这段时日,欧阳静婉总是爱无意间提起过去的事:“那年淮年送我的那支镯子,还是他用第一笔军饷买的”“他最疼清名,抱在怀里怕摔了”……话里话外的亲昵,连看裴淮年的眼神,都藏着化不开的温柔。

更何况,裴淮年当初同她提交易婚姻时,虽没明说,可沈知念隐约能感觉到,他心里藏着个人。

她原以为,那人就是欧阳静婉毕竟有过那样一段渊源,又碍于“兄嫂”的身份,只能将情愫压在心底,在她面前装得毫无波澜。

甚至她还悄悄想过,等军械案了结,若是裴淮年还要回北疆驻守,她或许可以借此去找皇上,主动提出和离,成全他们。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她与裴淮年本就是交易,何必占着正妻的位置,误了别人的情分?

可今日欧阳静婉这番话,却让她彻底看不懂了,哪有人会把心爱之人往别人怀里推?更何况是主动提议纳妾、找通房。

若是真心爱慕,别说让对方纳妾,怕是多看一眼别的女子都要动气。

不过,许是欧阳静婉知道裴淮年的心思,所以才这样说。

“大嫂,这件事还是请淮年自己定夺吧,毕竟,纳妾不是小事,得他自己点头才行。”沈知念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欧阳静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

她昨天找裴淮年提这事时,他只淡淡回了句“进个丫鬟的小事,你跟知念说去”,可一提到纳妾,他直接冷了脸,连话都不愿多听。

本想在沈知念这儿打个马虎眼,暗示是裴淮年的意思,没想到对方如此较真。

“知念,这事情倒是不急,”欧阳静婉眼珠一转,换了个话头,“还有件事,我有个远房表妹来南洲城投奔我,一时没找到住处,想先到将军府做个丫鬟暂住些时日,也好有个照应。”

她刻意顿了顿,语气带了几分笃定,“这事我已经跟淮年说过了,他说一切依我。”

沈知念抬眸,目光落在欧阳静婉脸上,不疾不徐地问:“大嫂的远房表妹,一应文书可否齐全?虽是暂住,毕竟是将军府,凡事还是应当按规矩来,也好让门房登记备案。”

欧阳静婉身后的刘妈立刻上前一步,堆着笑回话:“有的有的,都准备齐全了!姑娘是清白身子,户籍、路引样样不缺,绝不是来历不明的人,您放心就是!”

春喜蹙紧眉头:“做丫鬟而已,身子清不清白的有何要紧的?”

“这……夫人问了,我就随口说了。”刘妈讪笑。

“既然文书齐全,按规矩登记便是。”沈知念没再多问什么。

欧阳静婉见她应得爽快,反而有些意外,脸上的笑容却更热络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为难人。等表妹安顿下来,我再带她来给你请安。”

“大嫂客气了。”沈知念微微颔首,看着欧阳静婉和刘妈转身离开,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

春喜低声道:“夫人,大夫人这一早上又是唱的什么经?她那表妹,该不会就是想给将军纳的妾吧?”

第 199 章 不知道去哪了

沈知念沉默片刻:“走吧,出去一趟,看看南洲城的铺子有没有合适的暖炉,去给祖母寻一个。”

春喜应了声,转身吩咐小厮备车,却见沈知念已抬脚往外走,只好赶紧跟上。

……

她们刚走到将军府大门外,就见一个穿着青布短袄的丫鬟正焦灼地在门外徘徊,正是付如鸢的丫鬟花田。

花田一眼瞥见沈知念,像是见了救星,连忙上前几步,隔着门栏急道:“裴夫人!您可出来了!我家小姐昨日晚间就说要来将军府,可这都快晌午了,人还没回府,她……她不在您这儿吗?”

“如鸢姑娘?她没有过来啊。”春喜有些疑惑地看向沈知念。

“花田,你说如鸢什么时候说要来将军府的?”沈知念问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昨日晚间,小姐胳膊受了伤,突然就说要来将军府,晚膳都没用。”花田急得原地转了两圈,声音都带了哭腔:“完了完了,现在她人不见踪影,也没来将军府,她到底去哪了呀?”